第二篇 大门口的陌生人:抵抗的政治 (1842—1849)(第7/22页)
广东的极端分子获得了明显的胜利。迟到的谕旨——那是12月就已答应了的,也没有使他们受到损失。皇帝给夷人的信息中充斥着惯常的说教,如“共同友谊”、“善待远人”,英国人得到的只是在广州贸易的含混不清的许诺。耆英利用这道谕旨,命令地方绅士不得再以“公义”之名行无秩序之行或张贴告示。[78]但是没有人上当。总督丢了大脸。英国人因为害怕这个温和人物被极端分子赶下台,暂时搁置了进城之事,这是耆英的唯一安慰。3月11日,英、法、美共同宣布,“皇帝陛下已经声明:经过一段时间能够确保局面稳定之后,允许外国人进城才是安全可靠的。目前中国政府不能压制广州的百姓。公使们同意此事暂时推迟,但英国女王陛下的要求并未取消”[79]。
朝廷可不能忽视南方发生的这种街上闹事。1846年3月10日,湖广道监察御史曹履泰上疏提醒皇帝。他认为,广东百姓的排外情绪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强烈。外国人的要求使百姓与他们的官员日益疏远,地方上的盗匪则利用一连串的危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更糟的是,地方官已失去了对团练的控制,绅士们不再理会官府的告示。曹的意见是,对外政策必须适应这种新的国内危机。在进城问题上应采取强硬立场,以免南部沿海的百姓起来造反。[80]
1846年5月28日,皇帝收到了耆英对御史的指责的答复。[81]他把广东的反对者分为两部分。有正直忠顺的绅士,也有专门制造混乱的人,他们利用每一次外交危机煽动暴乱。据此,应当采取三个步骤:首先,处置谣言制造者及暴民首领。其次,对英国采取强硬立场。第三,重新赢得绅士们的支持。第一步已部分地实行了,“一面饬令地方官密访严拿,务获首要各犯,置之重典,以儆效尤。当将次第妥为布置,及匪徒解散……”[82]不幸的是,百姓与官吏之间的鸿沟并不那么容易处理。双方应当一条心,虽然方法不同,目的是相同的。“但官则驭之以术,民则直行其意,其间微有不同。”[83]二者如果矛盾,就会像鹬蚌相争,最后让渔翁——英国人得利。广州人太蛮横、太排外了。“广州通商数百年,并无夷人进城之事。而民于夷,无论妇孺,皆呼为番鬼,不以齿于人类。”[84]此外,排外情绪导致了建立团练,而团练则是引起骚乱和叛乱的根源。“团练出于招募,因有壮勇之名,而无赖游手,不免杂错其间,故一旦撤退,往往流而为匪。”[85]当然,并非所有的团练都应受谴责;有一些,如升平社学就忠顺守法。
若社学则各聚其乡之父兄子弟,互相保卫。无事散处田间,有事听官调遣。法有类乎士兵,意不外乎保甲。虽其众尚不足数万,而均有公正绅士,为之钤束。[86]
最初反对地方官府以及烧毁商馆的,都不是他们。绅士和他们的团练基本上是忠顺的。
但是,曹履泰指出,当他们开始对官方的政策有怀疑时,情况就变得严重起来。在最近的危机中,他们第一次拒绝响应官府的命令。这确确实实是一个警号。如果政府以牺牲地方的爱国者为代价继续取悦于夷人,那么,“诚恐变生肘腋”[87]。
进退两难的困境仍然存在。如果在剔除不可靠的乡勇及暴民首领之前使夷人有了入侵的借口,广州城必然会陷于如1841、1842年那样的混乱。这一次说不定会随之发生公开的叛乱。另一方面,如果实行温和的外交政策,夷人可能会满意,但绅士们将不肯罢休。
只有一条路可走。象征性的调停会使夷人平静下来。这样,可以给广州当局一段时间,利用可靠的地方绅士去清除那些可能的捣乱分子。关键在于巧用计谋,有灵活性。但是,耆英能否做到既取悦英国人同时又安抚广州人?圆能变成方吗?
八
黄竹岐:时间到了
英夷伤天害理,贪官污吏鱼肉吾民,与之为伍,此乃我国之奇耻大辱,五百年所难湔洗!
告示[88]
1846年7月8日,一个名叫康普顿的英国商人同广州一个卖葡萄的小贩发生了争吵。激怒的英国人打了这个小贩并把他拖进中和行。一群小店主、工人、小摊贩集合在门外的大街上,吵嚷着要求放回他们的同胞。没有官方军队前来驱散人群,外国商人中一些头脑发热的人用打猎的家伙当作武器,走出商馆去驱赶广州的暴民。在随之而来的混战中,有三名中国人被射死。[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