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2.魔鬼的唾沫(第6/18页)
“我会问问他,”他顺口说道。“让我找个时间。”他顺着桌子看过去,发现沃恩因为得意而容光焕发,像天花板图画上的朱庇特。
离席之后,他的客人们享用了黄姜夹心糖和果脯,克拉泽还画了画。根据他从哥白尼神父那里听到的分布图,他画出太阳和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的行星。他展示世界如何绕轴线自转,对此房间里无人否认。在你的脚下,你能感觉到它的推拉力量,岩石在嘎吱嘎吱地脱离岩层,海洋在倾斜和拍打着海岸,阿尔卑斯山的山口令人眩晕地侧歪,德国森林的树根在极力挣脱土壤。世界已经不是他和沃恩年轻时的样子,甚至不是红衣主教时代的样子。
客人离去之后,他的外甥女爱丽丝披着一件斗篷,从他的警卫面前经过,走了进来;送她来的是托马斯•罗瑟汉姆,是他的一位被监护人,住在他的府上。“别担心,先生,”她说,“乔在那儿守着伊丽莎白修女。什么都逃不过乔的眼睛的。”
是吗?那个总是因为针线活做坏了而泪汪汪的孩子?那个有时在桌子底下与湿漉漉的小狗打滚,或者在街上追逐小贩的邋遢的小姑娘?“我想跟您谈谈,”爱丽丝说,“您有时间吗?”当然,他说,一边扶着她的胳膊,把她的手握到自己手里;托马斯•罗瑟汉姆的脸变得苍白——这让他感到不解——接着就溜走了。
爱丽丝在他的办公室坐下。她打了个哈欠。“请原谅——但是她很难对付,时间也很漫长。”她把一绺头发塞进风帽里。“她准备放弃了,”她说。“她当着你们的面很勇敢,可晚上就哭泣,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个骗子。不过即使在哭,她都从眼皮底下偷看会有什么效果。”
“我现在想把它了结了,”他说。“为了她制造的所有麻烦,我们三四位法律和圣经专家日复一日地碰头,想整倒一个黄毛丫头,我们不觉得这是一个有教育意义的场面。”
“您为什么以前不把她抓来?”
“我不想让她的预言小店关门停业。我想看看哪些人会闻风而来。有埃克塞特夫人,和费希尔主教。还有二十来个我知道名字的僧侣和愚蠢的神父,以及可能一百个我不知道名字的人。”
“国王会把他们全都杀掉吗?”
“我希望是很少的几个。”
“您想让他慈悲为怀?”
“我想让他有耐心。”
“她会怎么样?伊丽莎白圣女?”
“我们要指控她。”
“她不会蹲监牢吧?”
“不会,我会说动国王对她给予照顾,他总是——他通常——很尊重宗教生活中的那些人。可是爱丽丝,”他看到她满眼泪水,“我想这一切真是够你受的。”
“不,这不算什么。我们都是您队伍里的士兵。”
“她没有吓着你吗,讲魔鬼的邪恶要求的时候?”
“没有,倒是托马斯•罗瑟汉姆的要求……他想娶我。”
“原来他是这样才不对劲!”他被逗乐了。“他不能自己开口吗?”
“他觉得您会用那种眼神看他,仿佛您在掂量他。”
像一枚边缘缺损的硬币?“爱丽丝,他拥有贝德福德郡的一大片土地,而且他的庄园自从我照管以来也收益非常好。如果你们两情相悦,我怎么会反对呢?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爱丽丝。你母亲,”他柔声说,“还有你父亲,如果他们看得见,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爱丽丝正是为了这个才哭。她必须得到她舅舅的允许,因为在这过去的一年里,她成为孤儿。他姐姐贝特去世的那一天,他正与国王在内地。由于担心传染,亨利不接受来自伦敦的信使,所以他还没有获悉她生病的消息,她就已经去世并入土了。当他终于得知消息时,国王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轻言细语地宽慰他;他说到了他自己的妹妹,那位犹如书上的公主的银发女士,离开这个世界,他说,去了专门为王室的死者所保留的天堂里的花园;因为,他当时说,你无法想象这样一位女士在任何低下的地方,任何黑暗之地,在炼狱里那烟尘飞扬、硫黄气味弥漫、沥青滚烫、冰雹乱舞的插翅难逃的存尸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