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2.魔鬼的唾沫(第7/18页)
“爱丽丝,”他说,“擦干你的眼泪,去找托马斯•罗瑟汉姆,结束他的痛苦。你明天不必去朗伯斯。乔可以去,如果她像你所说的那样令人畏惧的话。”
爱丽丝在门口转过身来。“不过,我还会见到她吧?伊丽莎白•巴顿?我想见见她,在……”
在他们处死她之前。在这个世界上,爱丽丝决不是个单纯无知的人。这倒也好。看看单纯无知者的下场;被那些居心叵测和愤世嫉俗的人所利用,为了他们的目的而受到欺压,受到践踏。
他听到爱丽丝跑上楼。他听见她喊,托马斯,托马斯……这个名字会把府里一半的人从他们的睡前祈祷甚至从他们的床上叫出来: 哎,你在叫我吗?他套上皮袍,走到外面去看星星。他宅邸周围的区域灯火通明;燃着火把的花园是正在挖掘的地区,地基已经挖好,泥土高高地堆在两旁。附楼巨大的木架结构映衬在天空下;不太远处,是他新种的树木,一座城市果园,有朝一日,格利高里将在那里摘取果实,还有爱丽丝,以及爱丽丝的儿子们。他已经有了果树,可他想要在国外吃过的那种樱桃和梅子,还有晚熟的梨子,可以按托斯卡纳人的方法食用,让那吃起来嘎嘣脆的果肉配以冬季的腌鳕鱼。接着到了明年,他打算在位于坎农伯里狩猎小屋那儿再建造一座花园,使它成为远离城市的隐居之所,田野之中的避暑别墅。他在斯特普尼眼下也有工程,是扩建;约翰•威廉逊在为他看管建筑工人。很奇怪,但是像一个奇迹,家族的兴旺似乎治好了他那要命的咳嗽。我喜欢约翰•威廉逊,他想,我当初怎么会,跟他妻子……在大门之外,有哭闹和喊叫的声音,伦敦从来都不安宁或平静;墓地里有那么多人,但是有活人在大街上晃荡,醉醺醺的闹事者从伦敦桥上扔东西,圣堂里的人溜出去行窃,南华克区的妓女像屠夫叫卖死肉一样在高声叫价。
他回到室内。他的书桌把他拉了回来。在一个小匣子里,他保留着他妻子的书,她的祈祷书。里面有她夹进去的写在活页上的祈祷文。将基督的名字念上一千遍,就可以远离发烧。但其实没有,对吧?高烧最后还是来了,夺走了你的性命。在她的第一任丈夫托马斯•威廉斯的名字旁边,她写下了他自己的名字,可他注意到,她从未将汤姆•威廉斯划掉。她记下了孩子们的生日,在它们的旁边,他还写下了他们的女儿们死去的日期。他找到了一个空白的地方,他将在那里记下两位姐姐的孩子们的婚姻: 理查德与弗朗西斯•默芬,爱丽丝与他的被监护人。
他想,也许我从失去丽兹的痛苦中恢复了过来。当时,心底里的这块重石似乎永远不可能移开,可如今它已经大大减轻,使他能够继续自己的生活。我可以再婚,他想,但是,这不正是人们不停地对我说的吗?他对自己说,我现在再也不想乔安•威廉逊了: 不想一度属于我的乔安了。她的身体曾经具有特别的意义,可那意义现在已经消失;那在他的指尖下创造出来的、因为欲望而圣化的肉体,变成了一位城里妻子的普通的身体,一个没有具体面容的模糊的女人。他对自己说,我现在再也不想安塞尔玛了;她只是挂毯上的女人,一种编织物上的女人。
他伸手去拿笔。我从失去丽兹的痛苦中恢复了过来,他对自己说。真是这样吗?他犹豫着,手里握着笔,吸好了墨水。他把纸铺平,划去她第一任丈夫的名字。他想,好多年前我就想这样做了。
时间不早了。他上了楼,月亮像在大街上迷路的醉鬼一样,瞪着空洞的眼睛愣愣地望着窗户,他关上百叶窗。正在叠衣服的克里斯托弗说,“这儿有狼吗?在这个国家?”
“我想,当大片的森林被砍伐之后,狼全都死掉了。你听到的只是伦敦人的嚎叫。”
礼拜天: 在玫瑰色的晨光中,他的手下穿着由灰色大理石花纹布料做成的新制服,从奥斯丁弗莱动身,去跟从关押着修女的城里住所出来的人会合。他想,如果有秘书官的船就方便了,就不必在每次要过河时再做临时性的安排。他已经听过弥撒;克兰默坚持要他们全部再听一次。他观察着那姑娘,看到她流下了眼泪。爱丽丝说得没错;她不会再玩什么新花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