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2.魔鬼的唾沫(第8/18页)
到九点钟的时候,她在解开自己花了数年时间所缠绕起来的一团乱线。招供时,她完全是一副不容置辩的样子,以至于里奇很难记录下来,她称他们为老于世故的人,有自己主意的人:“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一说什么事情,人们就围了过来,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说你看到了什么情景,他们就会缠着你不放。”
“你不能让别人失望吗?”他说;她同意了,说就是这样,你不能。一旦开始,你就只能继续下去。如果你想回头,他们就会宰了你。
她交代说,她的幻象都是编出来的。她从来没有跟圣人交谈过。也从来没有起死回生;那都是假的。她从来没有创造过神迹。抹大拉的马利亚的信是博金神父写的,有个僧侣在字母上镀了金,她马上就会想起他的名字。所谓天使是她自己想象的,她好像见过它们,但现在她知道那只反射在墙上的光芒。她听到的声音不是它们的声音,根本就不是清晰的声音,而只是她的姐妹们在小教堂唱歌的声音,或者是一个女人因为被殴打抢劫而在路上哭的声音,或者还可能是厨房里盘子碟子毫无意义的碰撞声;至于那些似乎从地狱里的人们喉咙里发出来的呻吟与哭喊,其实只是楼上有人在将搁板桌在地上拖动,是一只流浪狗在哀号。“我现在明白了,先生们,那些圣人不是真实的。不像你们这样真实。”
她内心里有什么东西打破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说,“我有没有可能重新回到肯特的家里?”
“我会看看该怎么安排。”
休•拉蒂摩这一次也出席了,他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好像他在做些虚假的承诺。不,是真的,他说。交给我吧。
克兰默温和地告诉她,“在你能够去任何地方之前,你必须公开承认你的欺骗行为。公开认错。”
“她不害怕人多,对吧?”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到处奔走,巡回表演,这只是重来一次,虽然表演的性质现在变了;他打算在圣保罗十字讲坛,可能还有伦敦以外的地方,让她公开忏悔。他觉得她会欣然接受骗子的角色,就像她当初接受了圣人的角色一样。
他对里奇说,尼克科洛告诉我们,赤手空拳的预言家们总是会失败。接着他一笑,说,我之所以提起这点,理查德,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引经据典。
克兰默倾身向前对圣女说,你身边的那些人,爱德华•博金以及其他的人,哪些是你的爱人?
她一时愕然: 也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出自于他,讯问者中对她最和蔼的人。她只是愣愣地盯着他,仿佛两人之中有一个是傻瓜。
他喃喃道,她也许觉得爱人这个词不合适。
够了。他对奥德利、拉蒂摩、里奇说,“我将开始抓捕她的追随者,还有她的引导者。她已经毁掉了许多人,如果我们愿意让他们的下场快一点到来的话。显然有费希尔,也许还有玛格丽特•波尔,格特鲁德和她丈夫是毫无疑问。很可能还有国王的女儿玛丽小姐。托马斯•莫尔不是,凯瑟琳不是,但是有那一大帮圣方济各会修士。”
法庭起立,如果算得上是法庭的话。乔站了起来。她一直在做针线活——确切地说,是在拆针线活,慢慢地拆掉一只绒线刺绣绷子上的石榴边——这些凯瑟琳的、尘封的格拉纳达王国的残迹,仍然在英格兰流连[3]。她收起针线活,把剪刀放进口袋,卷起衣袖,把针插在布上以备后用。她走到囚犯面前,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胳膊上。“我们得道别了。”
“威廉•霍克赫斯特,”那姑娘说,“我现在想起那人的名字了。那个给抹大拉的马利亚的信镀金的僧侣。”
理查德•里奇记了下来。
“今天不要再说了。”乔劝她。
“你会跟我一起去吗,小姐?去我要去的地方?”
“没人跟你一起去,”乔说。“我想你根本就不明白,伊丽莎白修女。你要去伦敦塔,而我则回家吃晚饭。”
1533年的夏天,一直晴朗无云,伦敦的花园里经常举行草莓节,到处都有忙碌的蜜蜂的嗡嗡声,而在温暖的傍晚,漫步在玫瑰藤架下,可以听到小径上传来的年轻绅士们为木球而争论不休的声音。就连北方也是收成喜人。树枝被沉甸甸的即将成熟的果实压弯了腰。仿佛国王已经下令温暖必须继续一样,整个秋天他的宫中都是暖意融融。王后的父亲阁下像太阳一样光彩照人,围绕着他运动的是一颗更小、但仍然闪烁着正午光芒的行星,他的儿子乔治•罗奇福德。但领舞的是布兰顿,带着他年仅十四岁的新娘在舞厅里穿梭。她是一位女继承人,原本与他的儿子订了婚,但查尔斯认为像他这样一位情场老手可以把她派上更好的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