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里以南(第4/6页)

所以这里没有任何战事的印记,尽管我知道十公里以南有个巨大的弹坑,周围是凌乱的弹片、炸成废墟的房屋、烧毁的车辆和扭曲的尸体。那种尸体。迪兹中士在他的首次派遣中见过,那还是在美军最初出兵的阶段。我们其他人都没见过。

我猛地把头从炮台方向扭开。它太纯净了。也许这是种错误的思考方式。某个地方躺着一具尸体,曝晒在日光下。在成为一具尸体前,他曾是一个男人。他活过,呼吸过,也许杀过人,也许施过刑。是那种我一直想杀死的人。无论怎样,他已是个百分百的死人。

于是我头也不回地往营地走去。只是很短一段路,我到达时几个人正在吸烟坑旁玩德州扑克。迪兹中士、博兰德、沃尔斯塔特和桑切斯。迪兹的筹码比其他人都少。他魁梧的身躯俯向牌桌,冲着赌池直皱眉。

“乌拉,小伙子。”他瞥见了我,说道。

“乌拉,班长。”我看着他们玩牌。桑切斯翻开转牌[91],每个人都过了。

“班长?”我说。

“什么?”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不觉得,或许,我们应该出去巡视一下吗?看看是否有幸存者。”

“什么?”迪兹中士全神贯注于牌局。桑切斯一翻河牌[92],他就弃牌了。

“我在说我们刚完成的任务。我们是不是该出去,巡视一下,看看是否有幸存者?”

迪兹中士抬头盯着我:“你是白痴吗?”

“不是,班长。”

“没有幸存者。”沃尔斯塔特说,一面也弃了牌。

“你见过基地组织开着坦克到处跑吗?”迪兹中士说。

“没有,班长。”

“你见过基地组织挖出牛逼的地堡和战壕吗?”

“没有,班长。”

“你觉得基地组织会魔法,那种洲际弹道导弹也他妈炸不死的忍者魔法吗?”

“不会,班长。”

“不会,你他妈说得对,不会。”

“是的,班长。”

赌局里只剩下桑切斯与博兰德。桑切斯看着赌池,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想2团和136团会在那一带巡逻。”

“但是班长,”我说,“那些尸体呢?不该有人去收拾尸体吗?”

“上帝,准下士。你看我像殓葬队的吗?”

“不像,班长。”

“那我像什么?”

“像个炮兵,班长。”

“你他妈说得没错,杀手。我是个炮兵。我们提供尸体。我们不负责收尸。听清楚了吗?”

“是的,班长。”

他抬头看着我:“那你是什么,准下士?”

“炮兵,班长。”

“你是干什么的?”

“提供尸体,班长。”

“你他妈说得没错,杀手。你他妈说得没错。”

迪兹中士转身重新投入牌局。我趁机溜走了。问迪兹这种问题是件愚蠢的事,但他的话启发了我。人员收殓与处理:又名殓葬事务。我竟忘了他们。他们一定已经收敛了早晨的尸体。

这念头甫一出现,便在我脑里挥之不去。尸体应该就在这儿,在基地里。但我不知道殓葬事务在哪儿。我从不想知道,但现在也不想向任何人问路。谁会去那儿呢?我离开连队营地,顺着作战广场的边缘来到作战后勤营的楼前,一路躲开军官和士官。我花了半个多小时偷偷摸摸地辨识建筑外的标示,终于找到了这栋棕榈树环绕的狭长低矮的长方形建筑。它贴在后勤营综合楼一侧,除此之外和其他楼没有两样。它整洁的外观让人感觉异样——如果他们清理了早晨的尸体,残肢应该多得从门口溢出来。

我站在楼前,望着入口。一扇简易的木门。我不该站在这扇门前,不该推开它,更不该走进去。我的编制在战斗部队,我不属于这里。这会带来厄运。但我已经一路寻到此处,找到了它,而且我不是个懦夫。于是我推开门。

门内空气阴冷,一条长廊两侧房门紧闭,一名陆战队员坐在桌前,背对着我。他戴着耳机,耳机另一端插进电脑,电脑正在播放某个电视节目。屏幕上一个着装艳丽的女人正挥手打车。她乍一看很漂亮,但画面随即切至特写,显然那美貌只是错觉。

桌前的陆战队员转过身,摘下耳机,抬起头一脸困惑地望着我。我看了看他领口的肩章,是名军士长,但相貌比多数军士长老得多。他嘴唇上留着灰白的短髭,两鬓业已斑白,但头上其他部分全都光秃锃亮。他乜斜着看我时,眼角的皮肤挤出几层皱纹。他很胖,即使透过制服我也能看出来。他们说殓葬队都是预备役,在陆战队里不担任作战任务。他显然像个预备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