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里以南(第5/6页)
“有什么能帮你的,准下士?”他的嗓音里带着柔和的南方式尾音。
我站在那儿盯着他,张着嘴,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老军士长的表情和缓下来。他身体前倾,说:“你是不是失去什么人了,孩子?”
我花了一秒钟才明白他的话。“不,”我说,“不。不不不。不是。”
他望着我,眼神困惑,一条眉毛翘了起来。
“我是炮兵。”我说。
“嗯。”他说。
我们对视着。
“我们今天执行了一项任务。目标在这里以南十公里?”我看着他,希望他能明白。狭窄的走廊已令我倍感压抑,横在面前的桌子和这名正疑惑地看着我的老胖军士长只能加剧这种感觉。
“嗯。”他说。
“这是我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
“嗯。”他重复道。他探着身子眯眼看我,似乎一旦看得清楚些,他就能明白我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来自内布拉斯加。内布拉斯加州奥德市。在奥德我们什么也不干。”我完全明白自己听上去就像个白痴。
“你还好吗,准下士?”老军士长关切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同样情况下,炮兵部队的任一名军士长应该已在痛骂我了。其实我一走进这扇门,踏入这块不属于我的地方,炮兵部队的任一名军士长就该痛骂我了。但这名军士长,也许因为他是预备役,也许因为他老了,也许因为他很胖,他只是抬着头,等我说出心里憋着的话。
“我只是从没杀过人。”
“我也没有。”他说。
“但我杀了。我猜。我是说,我们只是发射了炮弹。”
“好吧,”他说,“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无助地望着他。“我在想,或许,你去过那儿。见过我们炮击后的场面。”
老军士长往椅背上一靠,嘴唇紧闭。“没去过。”他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我们处理美军阵亡人员。伊拉克人处理他们自己的。我唯一见到敌军尸体是当他们死在美军医院的时候。比如费卢杰外科中心。”他朝基地医院的大致方向挥了挥手,“再说,塔卡德姆基地有殓葬部门。他们可能已经处理了那个区域。”
“哦,”我说,“好吧。”
“我们今天没做那种事。”
“好吧。”我说。
“你会没事的。”他说。
“是的,”我说,“谢谢你,军士长。”
我站在那儿,看了他一秒钟。然后我扫了一眼走廊里所有紧闭的门,门后应该是空空如也。军士长身后的电脑屏幕上有一群女人喝着粉红马丁尼。
“你结婚了,准下士?”军士长看着我的手,注意到我的婚戒。
“是的,”我说,“大约两个月了。”
“你多大了?”他问。
“十九。”
他点点头,静静坐着,仿佛在思考某件沉重的事。当我准备离开时,他说:“有一件事你可以为我做。愿意帮忙吗?”
“当然,军士长。”
他指着我的婚戒。“把那个摘下来,和你的狗牌一块儿挂在项链上。”他用两根手指掏出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找出他的狗牌给我看。在刻有他个人信息的两枚金属片旁边,挂着一枚金戒指。“行吗?……”
“我们需要收集死者的私人物品,”他说,一面把自己的狗牌放回衬衫里,“对于我来说,最困难的事就是把婚戒摘下来。”
“哦。”我倒退了一步。
“你能这么做吗?”他说。
“是的,”我说,“我可以这么做。”
“谢谢。”他说。
“我该走了。”我说。
“你该走了。”他说。
我迅速转过身,打开门,步入楼外的热浪中。我走得很慢,背挺得笔直,控制着步伐,同时右手搭在左手上,担心着我的婚戒,将它在手指上转了又转。
我答应军士长自己会照做,所以我边走边把戒指褪下来。如果把它和狗牌放在一起,感觉是个坏兆头。但我还是把它们从脖子上找出来,解开项链搭扣,把戒指穿进项链,重新合上搭扣,再把狗牌转回到脖子前面。戒指摩擦着我的胸口。
我越走越远,走过作战广场外路旁的棕榈树,全然不顾走向何处。我饿了,到开饭的时间了,但我不想去食堂。我走到费卢杰外科中心旁边的路上,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