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58/96页)
他直奔地下室。奥斯蒙德和手下的守卫正准备周六当晚的值夜。奥斯蒙德头戴一顶贴合的皮头盔,更是一副存心找碴儿的架势。他刚换上及膝靴子,正在绑鞋带。
罗洛对奥斯蒙德说:“我得找你跟我去审一个人,一个字都不用你说。”他本来还想说“装出吓人的样子就行”,话到嘴边就觉得多余。
两个人迎着夕阳沿着主街向南,罗洛开始犯寻思:他跟父亲和主教两人信誓旦旦,说多纳尔会告饶,不知料得对不对?这会儿多纳尔要是醒了酒,说不定没那么好对付了。要是他硬说自己喝醉了胡说八道,矢口否认自己去过什么新教礼拜仪式,那要证明起来就难了。
两人走到码头,迎面遇上苏珊·怀特,她跟罗洛打招呼。苏珊是面包店主的女儿,跟罗洛同岁,生着一张心形的脸孔,性格讨人喜欢。早几年两个人亲吻过,对男女之事也略有尝试。也就是在那时候,罗洛发觉自己对男欢女爱并不热衷,不像多纳尔·格洛斯特和内德·威拉德那些人。最终他和苏珊不了了之。他也许还是会娶妻,只为了有个人替自己打理家中琐事,不过既然要娶妻,那身份总该高过面包店主之女吧。苏珊对他没有怀恨在心,她并不缺相好。只见她一脸同情:“你们的船货赔了,真可惜。感觉很不公平。”
“的确不公平。”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但罗洛并不惊讶。王桥一半居民都多多少少涉足海上交易,人人都爱打听船运的消息,不管是喜是忧。
“接着就要交好运了,”只听苏珊说,“反正都这么说。”
“借你吉言。”
苏珊好奇地打量奥斯蒙德,显然在琢磨他跟罗洛在一起是要搞什么名堂。
罗洛不想走漏风声,于是告辞说:“失陪,我有要事在身。”
“再会!”
罗洛和奥斯蒙德接着朝多纳尔家走去。他住在西南边那片工业区,俗称“皮革染坊”。东北两面历来是人人向往的住宅区;梅尔辛桥上游河水清澈,土地历来归修院所有。自治市议会把工业作坊统一挪到下游,王桥所有的脏活,像皮革鞣制、纺织品染色、洗煤、造纸,都把污水倾倒在这片河段,数百年如此。
罗洛想到第二天是主日,教堂里免不了七嘴八舌,圣玛加利大号的消息到傍晚就该人尽皆知了。不管是像苏珊一样报以同情,还是嘲笑雷金纳德爵士犯傻上当,总之对菲茨杰拉德一家人是可怜中夹杂着轻蔑。罗洛仿佛听见那群人放马后炮:“人家菲尔伯特狡猾着呢,什么时候给过你便宜?雷金纳德爵士就该有盘算。”想到此处,罗洛心头一紧。他最恨被人瞧不起。
不过,等菲尔伯特因为异教罪被捕,他们就要变调子了:是菲尔伯特罪有应得。他们准会说:“骗雷金纳德爵士可没有好果子吃——菲尔伯特就该有盘算。”家族恢复了名誉,罗洛向人提起自己的姓氏,胸中又会充满骄傲。
但得想办法让多纳尔交代。
罗洛领着守卫长走过码头,在一间小房子前停下脚步。开门的妇人和多纳尔一样,生的唇红齿白。她认出是奥斯蒙德,惊叫道:“老天保佑!我家孩子犯了什么事?”
罗洛一把推开她,迈进屋子,奥斯蒙德也跟着进去了。
妇人说:“他喝多了,我代他赔个不是。他叫人家伤了心?”
罗洛问:“你男人在家吗?”
“他过世了。”
罗洛倒忘了这一点,那更好办了。“多纳尔人在哪儿?”
“我去叫他。”她说着转身要走。
罗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跟你说话,你要听仔细了。我没吩咐你去叫他,我问的是他人在哪儿?”
妇人的棕眼睛闪出怒火,罗洛一时间以为她要抢白说自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压下怒意,自然是怕儿子为此吃苦头。她垂下眼帘说:“在睡觉。楼上第一扇门。”
“你在这儿等着。奥斯蒙德,你跟我来。”
多纳尔和衣趴在床上,只脱了靴子。房间里一股酸臭味,不过看样子他母亲已经清理过了。罗洛摇醒多纳尔,对方还一副睡眼蒙眬,但一看到奥斯蒙德,一骨碌坐直了,嚷嚷着:“主耶稣基督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