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放旷不羁(第17/24页)

支遁便越发急了。

按理说,关于白旃檀的比喻算个利器,但法深未发一言,以沉默为盾,于无声中占得上风;或者说,正是因为这沉默使得法深真的成了波利质多天树,即使逆风也可飘香。姜还是老的辣,法深到底高支遁一筹。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公元366年,大师故去。八年后,旧友王珣路过支遁墓,伤感不已,他是怀念一个时代的远去吗?站在墓碑前,王珣心怀黯然:“遗迹未灭而其人已远!”后来,艺术家戴逵又过其墓,所言更令后人唏嘘:“德音未远,而拱木已繁……”

时光奔流,斯人已去,而林树犹盛,人于天地间,真是渺小!

即使大师如支遁,也难逃时光的利箭,高逸的身躯终被岁月的枝叶掩盖。但是还好,其人虽远而德音未远。还有那云中的白鹤,其龄若有百年长,是否也于远天上听到大师那智慧的声音了呢?

雪夜访戴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偟。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东晋遥远,大雪苍茫,山河入梦。

我们的主人公王徽之,正在会稽山阴的寓所沉睡,但是不要着急,他很快就会醒来。于是,他就真的醒来了。

王徽之叫侍从把酒温了,转身打开屋门,一股清寒之气扑面而来。

庭院中,雪下得正急,仿佛要压断庭中大树和远处的山峦。

王徽之,字子猷,王羲之第五子。

羲之有七子,最著名的,除徽之外,当然还有献之。献之跟父亲一样,靠书法名留千古;徽之呢,则仅仅靠几段故事。

王徽之平生有四好:酒、琴、色、竹。

正像我们知道的那样,有一次,王徽之去拜访一位隐士,而隐士旅行去了,他就住进人家的庭院,第一件事就是叫人种上竹子。

有人问:“只是暂住而已,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地种上竹子?”

王徽之啸咏良久,指着眼前的竹子说:“何可一日无此君?!”

既然出自琅邪王家,自然不必为做官发愁。早些年,他曾在桓温幕中做事,蓬头散带,不理公事;又为将军桓冲的骑兵参军。一次,桓冲问他在哪个部门工作,徽之答:“不太清楚,只是时而见牵马的来,也许是管马的部门。”

桓冲又问他管多少马。

王徽之答:“我不过问关于马的事,又怎么能知道它的数目呢?”

又问:“这些日子有没有马死,又死了多少?”

答:“未知生,焉知死!”

后来,有一天,王徽之跟桓冲出行,正值大雨,徽之下马钻进桓冲的车里,后者吃了一惊,徽之则说:“大雨如此,您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坐在车里?!”

转天清晨,桓冲来到王徽之的府衙,催他进入工作状态,他没搭理自己的上司,而是临窗远眺,用手板撑着腮,徐徐道:“看早晨的西山,似有一股清爽之气。”

他在想什么?

那是生命中的一次愣神吧。

桓冲拿自己的部下没办法,王徽之也没再为难他的上司,不久就离职而去。

晋废帝太和年间,王徽之转为黄门侍郎。这是皇帝身边的一个闲差,整天没什么事干。尽管如此,王徽之还是很快厌倦了这种生活,于是彻底辞职东返会稽。

过吴郡,一个士人家的竹林吸引了他。

此前,主人知道王徽之将到,于是将寓所打扫一新,坐在厅中等待。

没想到,徽之直接去了竹林,玩赏良久。主人有些失望,但还等着他来打个招呼,徽之竟欲直接离去,主人非常郁闷,叫人把大门关上,不让他出去。这时候,徽之才抚掌大笑,回来和主人交谈。

回到会稽,王徽之过起了完全自由的生活。

在会稽山阴,王徽之曾去拜访小名阿乞的前任雍州刺史郗恢。

王徽之去时,郗恢还在里屋小睡。王徽之在厅里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其出来,便开始转悠,随后一眼就瞥见那张珍稀的西域毛毯,于是问郗恢的手下:“阿乞从哪儿得此物?”

还没等手下回答,便叫自己的随从把那毛毯卷起来送回自己家了。郗恢的手下瞠目结舌,而王徽之旁若无人:“阿乞起床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