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放旷不羁(第15/24页)

过去,人们谈论魏晋风度与服药的关系时,往往只道出他们的虚无与堕落,却忽略了这背后的伤感。在目睹了时代的无常风云后,在脆弱的荣华中,服药虽最终伤害身体,但崇尚即时欢乐的人们还是争相服用。

如果这就是人生,他们需要的仅仅是这一刻。

支遁放鹤

支公好鹤,住剡东岇山。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陵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支公即清谈大师支遁,陈留(今河南陈留)人,生活在东晋中期的他,是在《世说新语》中出场最多的僧人。

支遁容貌奇异。

谢安称其:“双眼黯黯明黑。”

孙绰称其:“棱棱露其爽。”

一次,王濛在病中,亲疏不通,支遁来,守门人告知:“一异人在门,不敢不启。”王笑道:“此必林公。”

支遁虽许身佛门,但性喜老庄。

在支遁之前,魏晋名士解析庄子的《逍遥游》,义理皆不能超越向秀和郭象。

及至支遁,以佛理解释庄学,并于余杭白马寺当众精讲《逍遥游》,引起轰动,成为玄学与佛学合流后清谈场上的沙门代表。

王濛曾如此感慨:“支遁法师探寻玄理的功夫不亚于我们的天才王弼。”

当然,支遁的佛理本业也没放下,他写有著名的《即色游玄论》,认为“色即是空”,后成为佛教般若学六家七宗之一;同时,他又是一位诗人,他的一些诗句已见谢灵运山水诗的端倪。

此外,大师还爱养马放鹤,畅游山水。

也就是说,支遁一人兼有众多身份:高僧、清谈名士、诗人、旅行家、皇家玄学顾问、宠物爱好者。

支遁是在二十五岁时放弃世俗生活的。

他早年栖于余杭山,后迁剡县讲经。其间往返于剡县与京城建康间,与当时的名士会稽王司马昱、谢安、王珣、孙绰、许询、王濛、刘惔、殷浩、郗超、王羲之等人交游,在很多著名的清谈聚会上,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清谈时,支遁的唇齿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从人生到宇宙,高议非常,往往令清谈高手们措手不及,束手就擒。

晋穆帝永和六年(公元350年),支遁从建康返回剡县,路过会稽时与内史王羲之相遇:“王逸少作会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孙兴公谓王曰:‘支道林拔新领异,胸怀所及乃自佳,卿欲见不?’王本自有一往隽气,殊自轻之。后孙与支共载往王许,王都领域,不与交言。须臾支退。后正值王当行,车已在门,支语王曰:‘君未可去,贫道与君小语。’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

清谈中,支遁那如繁花灿烂般明丽的语言与哲思征服了王羲之,乃请其入驻灵嘉寺。

支遁后返剡县隐居,并逝于山林。他一生潇洒,尴尬时候只有两次:早些时候,支遁欲在剡县买山隐居,受到僧人法深的讽刺;另一次,王徽之与谢万共评支遁的相貌,王说:“若林公须发并全,神情当复胜此不?”

谢曰:“唇齿相须,不可以偏亡。须发何关于神明?”

支遁说:“七尺之躯,今日委君二贤!”

大师爱养马与鹤。

关于养马,有人议论:一个和尚家的,天天玩马……

支遁答:“我爱的仅仅是马那神骏的气韵,你等俗人哪知其中奥妙!”

相对于养马,支遁更爱养鹤。

竹与鹤是东晋名士们标榜情怀的符号,支遁大大小小的鹤养了一群,天天徜徉其间。当然,也遇到了一些烦恼,比如有的仙鹤养着养着就飞走了,这实在让支遁郁闷。后来,为了防止它们飞走,支遁的弟子为他出了个主意:何不把它们的翅膀管剪短了?

支遁一听,觉得是个不错的办法,依计而行,那些仙鹤果然老实了不少。

一次,有朋友从建康慕名拜访,带来一对小鹤作为礼物,支遁特别高兴。后来,这对小鹤渐渐长大了,翅膀管硬了,也有想飞的苗头,支遁照样将它们给剪短了:这回你们俩飞不了了吧?!两只小鹤回头看看翅膀,郁闷而忧伤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