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放旷不羁(第16/24页)
望着被剪秃了的仙鹤,支遁突然难受起来:鹤本云中物,飞冲云霄是天性,怎能够将其束缚而做玩物?!
自此,大师再也不干剪鹤的翅膀管的事儿了。
等那两只仙鹤的羽翼丰满后,支遁登上高山将其放飞。按宗白华先生的说法:“晋人酷爱自己精神的自由,才能推己及物,有这意义伟大的动作(支遁放鹤)。这种精神上的真自由、真解放,才能把我们的胸襟像一朵花似的展开,接受宇宙和人生的全景,了解它的意义,体会它的深沉的境地。”
有了放鹤这意义非凡的动作,支遁清谈更见哲思,佛理的加入也恰到好处。
佛教于东汉明帝年间传入中国,直至三国乃至西晋,其传播速度还是比较慢的。但到了东晋后,突然大行其道,名僧辈出,寺院林立。佛教之兴,与其教义切合动乱时代人们的内心特点有密切关系,此外还沾了清谈风气的光。
东晋时,玄学在义理上已难有新开拓,名士为了使清谈更有滋味,只得借助于佛理,而后者反过来又借助名士的地位,推进其传播。可以这样说,玄学和佛学的互相利用,是佛教在东晋大盛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比如殷浩,在当时被认为是清谈之宗,北伐失败废居东阳,在郁闷中开始接触佛经;名士孙绰也很信奉佛教,并专门为其写论;再比如何充,以宰相之位到瓦官寺,非常虔诚,遂有阮裕之语:“你的志向比宇宙还大,超越古今!”
何问:“您怎么今天忽然推崇起我来了?”
阮答:“我只图做个食邑数千户郡守,而你却想成佛!”
东晋简文帝司马昱则认为:成不成佛放一边,常读佛经,陶冶性情的功效还是有的。这是当时的皇帝的看法。
南北方佛教交流频繁,总有僧人南下授道,此日又有僧人入建康瓦官寺与支遁共论《小品》。
《小品》是佛教“般若学”的一种,其义讲的是:一切皆因“缘”起,但其本性是“空”的。另一位名僧法深和名士孙绰也在座。辩论中,北来僧人屡设疑难,被支遁一一化解。作为当时一流的清谈家和佛学理论家,支遁对《小品》深有研究;殷浩晚年研习佛经,对《小品》有了心得,欲与支遁辩论,竟未实现。
现在,支遁与北来僧人共讲《小品》,辩答有致,言辞清丽,风度绝佳,没一会儿对方就招架不住了。
见此情景,孙绰跟身边的法深说:“大师,您是逆风家,为什么一言不发呢?”
法深听后笑而不答。
在这里,介绍一下法深。
作为东晋高僧,法深也被称为道潜和尚。永嘉之乱前,法深曾游历长安,登坛讲经,对佛教经典的讲解深入浅出,听众云集。永嘉丧乱,法深独自南下,一为避难,一为弘扬佛法,受到皇帝、宰相的欢迎和礼遇。
晋成帝时,庾亮的弟弟庾冰一度执政,对僧人不拜皇帝、以异服随意出入宫廷等种种做法看不惯,提出对僧人进行限制与打击,但遭到信奉佛教的大臣何充的反对。在这种争论的背景下,法深离开建康,前往剡县山林隐居。
法深与会稽王司马昱关系颇好。一日,大臣卞壸去司马昱府上,遇到了法深,有下面的发问:“僧人自当超脱尘世,怎么还交游官宦人家?”
法深答:“在你眼里,这里是贵族朱门;但在我眼里,却与贫寒人家没什么不同。”这就是所谓“君自见朱门,贫道如游蓬户”。
支遁喜与名士交流,出镜率比较高,但在资格和造诣上,法深都不在其下,只是相对来说比较低调。当时,有后起者对法深指指点点,惹得法深不快:“黄口小儿,还是别对久经沙场的老人进行点评了!知道吗?我曾跟元明二帝、王庾二公周旋!”
因佛理渊博,并不含糊支遁,不会望其风而倒,所以法深被孙绰称为“逆风家”。
现在,法深笑而不答,于是支遁向其发难:“白旃檀确实很香,但哪有逆风的本事呢?”
白旃檀是一种香树,产于印度。佛经道:世间树香有三种,采自根部称“根香”;采自枝部称“枝香”;采自蕾部称“华(花)香”,此三香只能随风扩散,不能逆风。而波利质多天树却可逆风飘香。法深自明其意,但面对支遁的挑战,仍不予理睬,神情更为高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