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教堂里的撒旦(第4/7页)

父亲不吭声。作为长官,起码的公私总该分得清吧?

房门紧闭,父亲在外面喊了报告,推门进去才看见屋子里乌烟瘴气,几个人围着桌子推牌九。催命鬼嘴里叼着香烟,看见他连忙招手说:“来来,坐下玩两圈,喝点什么?茶还是酒?”

父亲仍然立正道:“报告长官,士兵邓述义奉命前来,请指示!”

催命鬼摁灭烟头,拖长声音说:“我问你,听说你有只外国手表是吗?”

父亲只得把手表取下来递给他。长官眼睛一下子放出光来,凑近灯光研究一阵,毫不掩饰对手表的喜爱。豺狗凑近父亲小声说:“既然长官看得起,你就做个人情吧,长官不会亏待你的。”

父亲假装没听见。阳教官见状站起身,径直从皮箱子里取出一沓钞票,慷慨地说:“我出高价买下了,不会让你吃亏!”

父亲道:“报告长官,此表乃士兵家传,无论多少钱都不卖。”

长官愣住了,他从未碰到过如此不识时务的士兵,一时下不了台,恼怒之色渐渐浮上脸来,冷笑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一个小小的士兵,有什么资格戴一只名贵的手表?难道战场上它能替你挡子弹,救你小命吗?”

父亲初生牛犊不怕虎,回敬道:“长官,挡不挡得了子弹不由你说了算,请还给我。”

长官一拍桌子:“好大胆子,竟敢藐视长官!我现在就可以关你禁闭!”

父亲还是站得笔直说:“我不信军队就没有地方讲理!”

长官大怒,吼道:“给我捆起来!”

几个人冲上来就要动手。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闷墩、老庾和几个学生兵“报告”进来。他们大叫大嚷地说:“不好啦!出事了……”

大家停住手,催命鬼呵斥道:“出什么事了?乱嚷嚷什么?”

闷墩说:“报告,刚才,刚才……”他看看老庾,不往下说了。

长官说:“刚才怎么了?”

闷墩这才为难地说:“他往我铺上放了一条活蛇。”

长官气坏了,正待发作,闷墩赶快又补充一句:“他仗着老子是国防部军官,尽欺负人。”这句话立刻把催命鬼的嘴堵上了。他转向老庾,老庾眼睛望着地下不说话,也不否认。他知道,学生兵中的确会藏着有来头的,只得宁可信其有,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但是父亲却不走,长官只好悻悻地手表还回来。

出了房间,老庾埋怨道:“别尽拿我老子当挡箭牌,上回壮丁那事我爹还揍了我一顿呢。”

闷墩呛他说:“你仗义点好不好?不拿出你老子的名头他们会放手吗?对了,小哥子,这次的事儿你可得好好谢谢赵老大呢。”

闷墩担心长官会再找岔子报复,父亲凛然道:“人正不怕影子歪,当官又咋啦?只要咱们站得直行得正,不怕他给咱们小鞋穿。”

老庾也说:“反正咱们要去印度,一开拔就跟他们拜拜。”

4

没想到第二天又出事了。

出早操父亲动作慢了一拍,被豺狗罚给伙夫班担三天水。担水是件苦差事,不仅要挑着大桶下到几百米远的江边,而且坡陡路滑,弄不好就会连人带桶摔进江里。本来是新兵轮流当值,父亲被罚,明摆着是豺狗在寻机报复,但谁叫你授人以柄呢?只能认罚。

伙夫班有个老兵姓崔,外号崔大嘴,东北人。倒不是他的嘴真有多大,而是他专好巴结长官,头晚长官屋子里赌博也有他。父亲以前哪里担过水,两桶水往肩上一放就像压了一座山,他好不容易一步三摇地担进厨房,桶里的水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崔大嘴堵在门口,故意大惊小怪地喊:“哎哎,你快放下来。”

父亲把水桶放下,他又说:“你看看,水这么浑,还有牛粪渣,人能吃么?”

父亲来了火气,大声说道:“你睁大狗眼看看,哪有什么牛粪渣?”

崔大嘴抱着胳膊说:“你去把赵老大叫来,他要说这水能吃我就放你进厨房。”

父亲不知是计,转身去叫赵老大,等他回来却看见水面上晃动着一些可疑的东西,果然是些牛粪渣。他眼睛喷火:“你存心陷害我是不是?”

崔大嘴满不在乎:“跟我有什么关系?谁都知道近处水脏,你干吗不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