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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在闻听梁山泊部队被童贯设计剿灭后,师师于对赵佶的极度失望中,已经萌生了脱离红尘的念头。随着这一段时间与赵佶关系的继续疏远,这个念头日趋强烈。眼下又加上童贯恶贼的肆意挑衅,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师师先将这个想法对蕙儿讲了。蕙儿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姐姐的这个想法,依蕙儿看是非常明智的。它的好处,不仅是可以避开童贯的骚扰,避开宫妃的妒忌,还可避开红颜误国的骂名。否则将来万一出现大变故,姐姐的命运恐不堪设想。

师师道,妹妹果是一言中的。我屡次力劝皇上亲君子而疏小人,近朝政而远声色,就是担心将来出现那种变故。劝之无功,唯可避之。只是那女冠的生活,自然是要比这里清苦得多。妹妹若是不愿去,我可另与妹妹安排一条出路。

蕙儿道,姐姐说哪里话,姐姐耐得住的清苦,蕙儿无有耐不得的。师师道,你愿意再跟我几年也好,但终究是要有一个自己的打算。蕙儿道,那也须姐姐先有了好打算再说,姐姐终不成会一辈子在道观里安身吧?师师苦笑道,那可难说,姐姐树大招风,没你这么来去自由,只好是走一步说一步了。

师师将意欲入观为女冠的想法,托张迪转奏给了赵佶。赵佶闻之讶然,不惜屈尊纡贵,亲赴镇安坊进行劝阻,让师师不要赌气使性,率尔行事。师师也不想多做解释,口气委婉而态度坚决地向赵佶表示,贱妾不是赌气,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贱妾研习老庄道学已有一段时间了,皇上深谙道学,应知其处世宗旨首推“清净”二字。然贱妾久居闹市,红尘喧嚣,六根难得清净。那林灵素就是因六根不净,功利蒙窍,方导致道德沦丧,误入歧途。因而入观做个女冠潜心悟道,乃是贱妾的一个宿愿,恳望皇上成全贱妾则个。

赵佶当然知道,这并不是师师欲做女冠的真正理由,再三劝说师师,诸事皆可回旋变通,未必非得走这条极端之路。而师师则始终抱定了这几句话。赵佶见师师去意已决,再勉强劝说也无益,最后在连连的叹息中,应允了师师的请求,并亲自安排了城北的慈云观作为其安身之所。

这个慈云观,乃是赵佶早年捐资修建的一座道院,占地数百丈。道院内松竹掩映,古木参天,极为幽雅。道院的东西厢房原先是分住着一些道士和女冠的,因为师师要入住,其中的道士便被强令迁出,另做了安置。

童贯得知师师入观的消息,认为是自己取得的一个重大胜利。堂堂一个皇妃,被他略施小计就逼成了个女道士,此乃当年林灵素装神弄鬼以致身败名裂都没做到的事。这使童贯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便停止了对镇安坊的骚扰。

由于有赵佶的关照,师师亦积蓄颇丰,入观后她与蕙儿在生活上倒也未比在镇安坊时清苦多少。至于所谓的六根清净,起初倒还清净了一段时间,但渐渐地便不行了。因为,这慈云观虽说是离开了皇城根和闹市,但毕竟也在汴京城里,并不是世外桃源。有关于朝廷和时局的大事,仍能不断地传到那里。

大凡京都子民,都养成了一个本能的嗜好,那就是对时政特别关注。在中国后来的都城北京城里的百姓同样有这个嗜好。师师原来便有关心天下事的本性,又曾与政界人物有过密切接触,对时政消息想充耳不闻也难。

在这几年里,北宋王朝大事不断。先头还有点所谓的好消息,比如童贯、蔡攸收复了燕云失地。后来的消息便一个不如一个。金人恃强袭取平州蔚州,河北山东灾民起义,河东、陕西地震,京西、浙江大水,等等,各种天灾人祸不一而足。师师于诵经读卷之余,与蕙儿悄悄议论起中原每况愈下的局面,不免忧心忡忡,不知大宋朝的太平光景、安宁岁月还能维持多久。

时局恶化的速度比她们担忧的还要快。金人灭辽后稍加休整,便悍然发动了对宋朝的大规模入侵。而且其进军之勇猛神速非同小可,仅两个来月时间,已经渡过黄河,形成了对汴京的合围之势。

这个消息传到慈云观,引起大小女冠的一片惊慌。而对师师来说,更觉震惊的,是赵佶竟然在这个时刻宣布禅位了!乍闻此信,师师全身就像被大火烧着了一般热辣辣地难受,她对赵佶的失望,在那一刻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你堂堂一个大宋皇帝,在这国难当头之际,本当是挺身而出,为百姓树立起一面抗金大旗,岂能够如此不负责任地将国民的存亡甩手,一推了之呢?此真乃我大宋王朝的奇耻大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