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7/9页)
1879年的一天,玉珍正领着儿子们去圣公会教堂,突然看见一个带着七个孩子的夏威夷家庭,其中一个孩子看上去很像华人。她开始仔细打量那孩子,觉得他差不多有八岁大小,正是自己失散的儿子的年龄。她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不是华人,因为他与周围的夏威夷兄弟姐妹们自然地融合在一起。礼拜结束后,玉珍让十三岁的亚洲带着儿子们回家,自己偷偷跟着那家夏威夷人来到了他们的住所。她发现那是幢又大又乱的房子,坐落在布列塔尼亚大街,在离钻石山那边很远的地方。八岁的男孩完全拿那里当作自己的家了。她试着问过路人那户人家姓甚名谁,但是她说的话人家听不明白。
玉珍改变了兜售蔬菜的路线,离开通常的路线有几英里远,就为了观察那座巨大的夏威夷式房屋。最后她发现,那华人小男孩去上学,看上去挺机灵,人家只用一个夏威夷名字称呼他。有一次,她直接拖着凤梨来到那座房子的游廊上,试着跟那家的女主人攀谈,但人家并不想买凤梨。玉珍试过了所有的法子,最后只得决定开诚布公地与阿皮科拉谈谈,可她刚要付诸行动,却本能地觉得这位大个子夏威夷女人会同情那位一直养活着那孩子的同胞,而不是同情孩子的亲妈。再往深里说,玉珍觉得基莫倒是愿意帮忙,基莫总觉得自己除了打听消息之外什么也干不来。于是玉珍把光着膀子的大个子男人拉到一边说:“打听打听那些是什么人。”
“用不着打听,”基莫简单地说,“那是克罗罗・卡纳克阿总督的房子。”
“打听那个伯爷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好吧。”基莫嘟囔着,他往弹子房走去,没过多久就回来说:“有一天,总督在码头上,一艘船开过来,上面有个男婴,没人知道该怎么处理那孩子,于是总督说:‘我带走好了。’于是他就这么做了。”基莫耸耸肩,好像在说“简单吧?”说完,他突然明白了玉珍意欲何为,“那孩子是克罗罗家的!”他警告说,“他喂他吃喝,他把他养大。”
“可他是伯爷,”玉珍反驳道,“他是我的。”
“当然没错!”基莫赞同,“他是你生的儿子,但是他属于总督。”
玉珍耐心地分析着,试图动之以情:“我并没有把孩子送给总督。我把那孩子送给你,帮我抚养,直到我回家。”
“但是谁来养孩子有什么区别?”基莫回敬道,“那孩子有家,有爱他的父母。还有人陪他玩,吃的也足够。有什么区别?”
“我想让他长大后成个华人。”玉珍争辩道,由于紧张而吼了起来。
“我不明白。”基莫懒懒地说,“我小时候,我父亲总是收留两三个从船上逃下来的水手,藏在我们家的田地里。瑞典人、美国人、西班牙人,哪儿来的都一样。有时候,他们跟我的姐妹有了孩子,现在那些孩子都在哪儿?我不知道,我的姐妹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西班牙人还是夏威夷人?谁在乎这个?”
玉珍觉得自己跟基莫说不清楚,明知不妥,还是把阿皮科拉也拉了进来,正如她怀疑的一样,大个子夏威夷女人本能地站在了男孩的夏威夷母亲那边。
“你必须想想总督的妻子现在有多爱那孩子。”阿皮科拉说。
“但是她自己有六个孩子!”玉珍绝望地吼道。
“他们不全是她自己的!”阿皮科拉得胜似的说,“有些是人家扔在大街上的,有一个我知道是从茂宜岛捡来的。”
“我要把我儿子要回来。”玉珍固执地说。
“伯爷!”阿皮科拉警告她,“他不再是你的儿子了。”
玉珍不明智地说:“那,另外四个儿子也不再是我的儿子了?”
阿皮科拉柔声说:“不是啦,伯爷,他们不光是你的儿子,他们也是我的儿子。”她没有足够的词汇来讲清楚夏威夷父母和子女的关系是多么松散,儿子不是由血缘决定,而是由爱来决定的。从来不曾有哪个孩子被人遗弃。有些最感人的夏威夷故事,讲的就是些农妇听到被阿里义扔在海边的女婴的哭泣声,便救了那孩子,并视如己出,战争来临了,或者发生了什么其他大事,女婴长成了绝世美人。这种故事一遍又一遍地发生。阿皮科拉没有能力把这些都讲给伯爷朋友,但是她补充道:“在你所见过的所有夏威夷家庭里,总有一个孩子是哪里捡来的。一位朋友把孩子送给了那户人家,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