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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鸣心里微微一笑,苏州话,那是他妈妈的方言。杜月笙总是走在别人的前面,林鸣由衷地赞叹着,他虽然恨他,但是佩服他,佩服他天生的机警。“是不是这个土肥原参与策划成立了满洲里傀儡政府,立溥仪为皇帝?”
“是的,就是他。这个人到了中国后,没少干坏事。他难道以为我会听从他的吗?也许,他并不了解上海,在这里,小偷和警察可以手拉手,猫和老鼠可以睡在一起,我们已经就是政府了!太荒唐了,他竟然会认为我会出卖我的城市。”
“他什么时候来?”
“他已经在这里了,这个狗屎。我觉得,我们已经让他等得够久了。”说着,杜月笙打开了书房的正门,步入了走廊。在走廊的另一端,有一间比较大的书房,书房的一侧是一张大书桌,另一侧是一张中式的矮几,围着几张包着软垫的椅子。根据杜月笙的指令,这间书房正中放了一只火炉,那天故意烧得很热。一个穿戴一丝不苟、制服上别满了勋章的日本军官,正在天津地毯上焦躁不安地踱着步,头上都是汗珠。
他们进去的时候,林鸣的父亲轻轻地用苏州话说:“你看看他,你看他居然还笑,都是假笑!他是个骗子,装得温文尔雅,其实他的手下正在拭擦武器,准备向我们开火呢。”
这位将军有一撮看上去很严肃的小胡子,还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松弛的眼皮下,是忧郁阴沉的眼神。当他抬眼看人的时候,一边的眉毛永远比另一边高。看见杜月笙进来,他双脚脚跟轻轻一碰,并腿鞠了一躬。
林鸣点头以示回应,他用中文对土肥原说:“请您原谅,我必须来做翻译。我的主人只说他的家乡方言。”
“不必客气,”土肥原说,“请你代我谢谢他,我知道,他是个大忙人。”
“跟他说,我当然很忙。”杜月笙说,他故意在苏州话中添了点乡村的口音,免得被土肥原听出来:“有你们这些短脚鬼举着刀跑来跑去,我怎么能安心哦?”
林鸣翻译道:“他说,他今晚本来已有安排,不过,您说有重要的事情……”
“我们想帮你们维护这个城市的秩序。”土肥原说道。
“我们并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请求。”林鸣说道。
土肥原叹了一口气,仿佛面前站着的是冥顽不灵的少年。“敌对情绪应该停止了,我们需要的是一个高效的政府,这才是最重要的,也只有这样,上海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我们能够把事情都处理得很好,当然,我们愿意服从于您,杜公。”他低下了他的头。
林鸣心里暗笑,他知道杜月笙心里一定也在暗笑。人们有称杜月笙为杜爸爸或者先生,但没有人叫他杜公。土肥原的中文非常好,但他的准备工作做得不够好。
“告诉他,日他先人。”杜月笙气冲冲地说道。
“他说啥?”土肥原好像听出了点什么。
“请原谅我没有给你及时翻译,”林鸣说:“我的主人说,他愿意与您分庭抗礼,这是一个古老的中国成语……”啊,很好,土肥原的脸上泛出了光彩,显然,他很高兴与杜月笙平起平坐。
林鸣还担心他不明白,但是土肥原已经很满意了。“告诉他,谢谢他。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找到一条终止暴力、恢复秩序的途径,这才是对大家都有利的,对不对?但是,我不希望这个城市的领导人是个日本人,不!因为,这里是中国。”土肥原挺起了身子,开始他早有准备的演讲:“这里必须有一位卓越的领导人,一位全能的、能够对天皇负责的人。英明而伟大,一个众人之上的人。”
林鸣把他的话翻译了。
杜月笙怒不可遏:“他竟敢以为我会做他的狗腿子!他竟敢以为我会做汉奸,舔他的魔爪!做梦吧,告诉他,叫他滚!”
“我的主人表示遗憾,他已经肩负了太多责任,无暇顾及其他与市政相关的事务。”
“不要这样说!”土肥原打断了林鸣,他要抓住这个他自以为的机会:“在这个城市里,没有谁比杜月笙更令人敬畏,更受人爱戴,更值得信赖。”
林鸣一边把这几句话翻成苏州话,一边竭力藏起脸上的笑意。
杜月笙哼了一声,“他牛皮也吹得太大了,难道不怕吹破吗?你就这么跟他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