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7/12页)
在那顶圆形帐篷里我遇到的每一个男人都有着传奇的经历,但是我最喜欢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带着吉尔吉斯毡帽的蒙古老人。他从遥远的喀喇昆仑山远道而来,带着两头驴子和一匹马。在那些常常来到圆形帐篷里的人当中,他穿的衣服最是污秽不堪,但是他那没了牙的嘴巴却总是一刻不停地跟人谈这谈那,白胡子也上下抖动个不停。他在这条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道路上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徒步走了八个礼拜,早在积雪初融的时候,他就从高高的山口出发了,身上带着数量相当可观的黄金,而很少有游牧民族会这样做。他告诉我说:“我已经在这条路线上跑了六十六年了。每个人都知道我是带着黄金的老人。”
“有没有遇到过麻烦?”
“我这辈子还没有向土匪开过枪呢。”
稍后,祖菲卡告诉我:“他说的是实话。他只向老实人开枪。在这条路上的前四十年,他在喀喇昆仑山里当强盗。”
到了第四个星期快结束的时候,有一个塔吉克人从一个乌兹别克人身上偷货被逮到,小偷被拖到了圆顶大帐篷里,当时两位酋长正在商量其他的事情。塔吉克人没法为自己辩护,人们把他当场抓了个现行,人赃俱获,他无话可说。
我们围在那块白色的毯子旁边,两位酋长商量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我发现没有哪个国家对这七八万人行使任何主权。大家一致推举这两位酋长,一个是军火贩子,另一个是流浪汉,让他们享受绝对的控制权。如果他们现在决定处决这位正在瑟瑟发抖的塔吉克人,他们就能做到,但是简单商议了一下后,吉尔吉斯人沙克尔宣布了判决:砍去右手。
我对处决之严厉感到震惊,冲动地向前走了一步。我用普什图语说,我愿意为被偷的货物付钱,但是哈扎拉老人指出我的行为毫无意义。“这些货物已经被归还了。我们想要做的不是要惩罚这个可怜的贼,而是防止以后出现其他的盗窃行为。执行命令。”
塔吉克人开始呜咽起来,但是有几个我常常在圆顶帐篷里碰到的、我以为只是在那里闲逛的人抓住了窃贼,把他拽到外面去了。然后是一声凄惨的尖叫声,之后乌兹别克人带着一把鲜红的匕首和那个人的右手回来了。
哈扎拉酋长看到我浑身上下抖得好像打摆子一样,就把我拉到一边说道:“我们必须得严厉些。我在这里当了很多年酋长,这是我最后一次作出残酷的决断。不要认为我不是好人。”
“你要退休了吗?”我问道。
“明天,”他毫无眷恋地回答道,“有很多人认为你的朋友祖菲卡将会是下一任酋长。”
这下子,一切都清楚了!精明的祖菲卡早就看出哈扎拉老人大有隐退之意,并为了成为接班人而精心谋划了十二个月。他利用艾伦、史迪格里茨和我,正如在密歇根州庞蒂亚克的通用汽车公司的办公室里谋求升职没什么两样。我很高兴发现了祖菲卡的弱点,产生了一种邪恶的满足感,因为这证明了我的世界观是正确的,而艾伦・杰斯帕说错了。无论是哪里的男人们都跟她在宾州的老爹差不多;他们的野心都是一样陈腐平庸,甚至连他们的豪言壮语也是一样了无新意。
我刚得出这个结论,就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里可不是宾夕法尼亚州,这两个地方完全不同。如果说,祖菲卡之所以容忍了艾伦的通奸行为,只是因为他想在卡比尔这里有所图谋,那么当艾伦和史迪格里茨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他会如何处置他们两人?接下来,一个更为可怕的想法出现了:这么说来,他又会对我如何处置?如今成了营地的酋长,他只消一道命令就可以让任何人顷刻之间丢掉性命,而谁又会阻止他呢?
我心情低落地回到帐篷,赶快去找史迪格里茨医生。“在圆顶帐篷那里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开口说道,但是这个新闻不需要我报告,因为艾伦正站在那儿扶着那个塔吉克小偷的右臂,而史迪格里茨医生正在给伤口消毒。
“这是怎么回事?”史迪格里茨问道。
“在这个营地里,两位酋长拥有绝对的权利。半小时之前这个塔吉克人被发现偷东西;审判他只用了四分钟。这就是你想要的原汁原味的原始生活,艾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