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5/12页)

黄昏时分,四只羊被烤得熟熟的,艾伦又在她的固定位置上分发羊肉,这时候我们听到驼队外面有人喊了一声,祖菲卡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其他驼队的三十名酋长,还有一支由塔吉克乐手组成的乐队。乐手们在火堆旁坐下,敲起鼓来。“艾伦!”祖菲卡喊道,“别再忙着做饭了!”然后他挥了一下胳膊,把他的美国姑娘带到人群中心,开始跟她跳起欢乐活泼的舞蹈。客人们看着,然后纷纷伸出手去拉起科契族女人,狂欢活动开始了。很快祖菲卡就把艾伦交给了一个俄国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我身边。“米莱尔,”他笑道,“我想带你见一位酋长。”然后他带着我穿过旋转着的舞者们来到了一个高大笨重的秃头男人身边,这个人不到五十岁的样子,脚蹬毛皮靴,身穿粗劣的羊皮夹克,腰里围着缀满铜钉的皮带。他的那张大脸又圆,刮得又很干净,从那双斜睨的眼睛可以看出他有蒙古族血统。祖菲卡抓住他的肩膀说:“这是吉尔吉斯人沙克尔。他走私枪支,高原上大部分德国产的步枪都是他卖的。我的步枪也是他卖给我的。”

大个子吉尔吉斯人和善地点点头,露出满嘴的大白牙,中间有一个明显的豁口。“你英国人?”他用支离破碎的普什图语问道。

“我是美国人。”我回答。

他爆发出爽朗的笑声,用双臂做出打机关枪的样子来。“啊——啊——啊——啊——啊,芝加哥!”他喊道,“我看电影院。”

我佩服这个人旺盛的精力,但对于他对美国人的看法感到恼火,我一时冲动,站起身来,双臂交叉做了一个拙劣的模仿俄国人跳舞的动作。“我也看电影院。”我笑道。

“不对!”他嚷着表示反对。他冲着塔吉克乐师喊着,于是乐师开始演奏另一首曲子,而他开始和着曲子跳起了一段风格非常激烈的、真正的吉尔吉斯舞蹈。在这段舞蹈中没有用鞋跟轻轻点地的假动作,而是用靴子在地上重重地跺脚,在草原上疯狂地旋转。看到艾伦站在烤羊旁边,他便跳到她身边,一把拖住艾伦的腰部将她拽过来,然后拉着她跳出了一种旋风似的点地舞步,她的包头巾旋转起来,几乎跟地面平行。他们这一对跳得很妙,虽然艾伦跟不上那种轻巧的舞步,但是吉尔吉斯人拉着她,使她很容易顺势跳出舞步,看上去好像她真的在与他一块儿跳舞。塔吉克乐队将乐曲演奏到高潮,大个子舞者把他的舞伴在空中高高举起,转着圈子,然后又把她轻轻放回那只烤羊身边。

“吃饭的时间到了!”他喊道,于是艾伦开始向客人们分发大块羊肉。

宴席结束后,祖菲卡让史迪格里茨医生站在他身边,同时宣布:“这是一位德国医生。他有很多药。”然后他转向一间帐篷喊道,“马福隆!把药箱子拿出来。”当那些可观的药品摆在人们面前时,祖菲卡说,“如果你们有病人,明天早晨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费用是多少?”吉尔吉斯人沙克尔问道。

“不收费。”祖菲卡向他保证道。第二天早晨,我们的帐篷外面排了一条长队,其中有男有女,穿着风格各异的部落服饰,都是来求医看病的。史迪格里茨照料他们的时候,艾伦在旁边帮忙,充当他的护士,有一次,趁着她跟病人用普什图语交谈时,医生逛到我身边说道:“你绝对想不到,米勒,能让女病人脱掉衣服说‘这里痛’,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开心的事情。相信我,如果我到喀布尔去,我会让那些男人们把他们的妻子送过来,然后请他们出去。在我的办公室里不准穿罩袍。”

我在病人的队伍里没待多久,祖菲卡就牵着我的白马出现了。他满意地看看病人,然后说:“过来。”我们就骑马来到营地的另一边,他在那里开始有条不紊地访问所有的驼队。每到一个驼队他都会做两件事情:他给驼队的交易员讲解如何从货物里赚取更多的利润,然后请驼队把病人送到他的德国医生那里去。

祖菲卡穿梭在驼队之间的样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这里做出一个微笑,在那里讲一个笑话,在另一处把我介绍给众人……这一切做法都不再只是讨价还价而已,而是多多少少变成了一种纯粹的职业的商人行为。我发现我面对的是一种真正的政治智慧,这个男人了解自己的微笑和坦诚能够给他带来不少好处,其他人则不行。他拼命地到处拉关系,而我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