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敢忆衡阳(1944年4月~1944年12月)(第45/74页)
于是,人们就会疑问:到五里亭进行接应的曹营长以150人的兵力可以在敌人重围中杀个来回,数量多于此的援军何以不能突破当面日军的拦截?所谓的援军在局部有没有激战?有。有没有牺牲?也有。但在辽阔的衡阳西线打援的日军只有一个第40师团的情况下,各路援军怎么打成了那样?援军可能存在着这样的普遍心理:万一真的打到衡阳后,反而被日军包围了呢?万一叫我的部队跟第10军一起守衡阳呢?各部前后三次朝衡阳方向进行所谓总攻击,外围貌似打得热热闹闹,但和衡阳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这是1944年的悲哀。
几天前,7月12日方先觉给蒋介石去第一封求援电,其实也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当初,蒋介石不是要求第10军守10天到两周么?现在已超额完成任务。接下来呢?守10天到两周,为的是配合对日军进行两翼夹击的大部队,但打到现在根本看不到两翼夹击的可能性。在日军重兵追击下,衡阳东南的薛岳残部已自顾不暇,一翼已断;至于衡阳西南和西北这边,一个个部队蹦过来都难,遑论对日军构成反包围。7月下旬,当“一部死守、两翼夹击”的构想完全化为泡影的时候,蒋介石和重庆军委会就需要及时调整部署,而不能叫第10军在那里死耗。但此时,蒋介石仍寄希望于“解围”这件事本身。7月27日,他给方先觉写了一封亲笔信:“守城官兵艰苦与牺牲情形,余已深知。余对督促增援部队之急进,比弟在城中望援之心更为迫切。余必为弟及全体官兵负责,全力增援与接济,勿念。中正手启。”蒋介石叫人将信复印为几百份空投衡阳城。
现在的问题是:就算那一两支援军到了衡阳城外跟第10军接上头后,又该怎么办?
无非三种可能:一是接应第10军突围;二是进入衡阳,跟第10军一起继续守城;三是跟方部里应外合打退甚至歼灭衡阳的日军。事实是:蒋介石不许第10军突围,至于第二种可能性也并非其所期待。也就是说,蒋介石仍在期待第三种可能性。正如前面说的那样,蒋介石此时正承受着史迪威和罗斯福逼他交出兵权的压力。如果衡阳突围后迅速沦陷,面对美国人他手里能打的牌就更少了。7月20日,蒋介石在日记里写道:“进取得手,则衡阳当可转败为胜。军事忧惶,未足言危,而对美外交之颓势,实为精神上最大之打击,但果能邀天之福,军事获胜,则外交危机,亦可转安。”从这个角度说,第10军是政治博弈的一颗棋子。可是从急速的战局演化看,在7月下旬对衡阳之敌予以驱逐已完全成为纸上谈兵,在打一天看一天的死耗中只能是把衡阳的结局推向一个反面。
退一步说,不谈衡阳保卫战背后的政治因素,纯粹从军事的层面来看这场死耗,蒋介石和重庆军委会的作战指导也没有可取之处,或者直接说他们压根就缺乏一个整体的作战指导,比如说始终没把“解围”和“决战”弄清楚。仗打到7月,整个湘桂之役看不出哪里是决战区,长沙?衡阳?还是桂林和柳州?好像都是,但又都不是。处处设防导致兵力更加分散,最终只能被保持纵线攻击的日军各个击破。美国记者白修德说得更加一针见血:“两个月内,战场上缺乏实在之司令部。”作为亲历者,葛先才在回忆录中的无奈是:“我高级司令部无精算、无配合、不知敌、不知己,不能适时供应战场需求以保持部队续战力,不能适应敌情变化,连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之单纯措施,都未能做好,更谈不上整个战局兵力之有效运用了。”
另一个事实是:衡阳前后血战47天,为广西的守卫赢得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可又有什么用呢?
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守广西门户全州的将领一枪没打就带着部队弃城了。桂林也只守了两三天,柳州丢的时间更快,广西战局最后完全演化成日军的追击战,最后一直打到贵州独山。难怪后来第9战区参谋长赵子立抱怨:“衡阳经过二十几日激战,又经过十几日激战,不能说没有争取了时间!但这个时间争取它干什么呢?真是毫无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