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国衣裳(第7/8页)

20世纪20年代,普艾伦一直住在北京,为哈佛大学福格艺术博物馆物色藏品。那时,他还没有为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工作。每天早上,他学习汉语,研究中国古代戏剧,或钻研当地古董商用蓝布包裹带来的一卷卷丝绸、绘画。白天,当感觉要干事业时,普艾伦会拜访那些古董店,或在紫禁城里四处闲逛。普艾伦居住的小房子紧靠着紫禁城的护城河。令他自豪难忘的是,房屋前面有个石板铺成的庭院,院中有一棵大树,他可以在大树下面享用早餐。庭院的四面种有花木。每天,一位园丁会带来装满盛开鲜花的花篮。巨大的陶罐上面装饰着灌木、翠竹和绚丽的莲花图案。普艾伦有3个仆人,与他年纪相仿(不到30岁)。他们忙东忙西,随时听候普艾伦哪怕是最鸡毛蒜皮的吩咐。在家里时,普艾伦活得像个中国人。他有许多满族刺绣织锦长袍,在特别场合,他会挑选其中一件穿上。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漫的却是法国印象派作曲家德彪西的乐曲《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普艾伦十分痴迷纺织品,收藏华丽的织锦和刺绣。据艾克敦说,普艾伦对它们了如指掌,超过了他对人类的了解。普艾伦担任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远东艺术研究员三十余年。其间,他使该馆中国纺织品的收藏数量大幅度增长。在纺织品藏品展览方面,人们认为普艾伦是极具天赋的策展人。

普艾伦与客人们一起去戒台寺闲逛时,露西·卡尔霍恩和大儿子小马,会为大家提供后勤服务。戒台寺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新信徒要在那里接受佛教僧侣的认可。宏伟的戒台寺隐秘在凉爽、林木茂密的西山之上,距北京城24公里。为抵达那里,普艾伦一行搭乘火车完成第一段行程。之后,女士们改乘轿子,男人们骑着毛驴继续前行。午饭是小马提供的丰盛野餐,以鸡尾酒开始,到享用草莓和冰激凌时达到高潮。最后,大家必须徒步前往戒台寺,在那里挂上吊床,打个小盹儿。旅行的亮点,是在戒台寺大殿烛光下做晚礼拜。大殿里香烟缭绕,遮挡了殿内的巨大木雕像,和尚们诵经,伴随着阵阵鼓声。

露西、裕氏姐妹德龄和容龄,也是普艾伦黄昏聚会的常客。容龄的举止非常巴黎化,她嫁给了一位原籍广东的富裕民国将军唐宝潮。人们按夫姓称容龄是“唐宝潮夫人”,亲近的人则称她“内莉”。容龄一直生活在过去,留恋青春年少时在清宫度过的辉煌日子。据艾克敦记载,那些协助推翻清王朝的人,“都聚集在宏伟陵墓周围寻找文物”。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容龄开始取悦于那帮人,向他们提供一些自己的文物”。容龄的住所是一座王府,厚地毯上摆放着漆木家具,上面放满了明代瓷器、玉器、玛瑙、水晶鼻烟壶和笔架。英籍华裔作家韩素音曾如此描述容龄:“精致的椭圆形脸如同瓜子。”20世纪20年代,容龄曾3次担任黎元洪大总统活动的司仪。普艾伦给保罗·萨克斯写过一封八卦信,称患有鸦片瘾的唐夫人“沉溺于中不中、洋不洋的舞蹈”,她“坚持维护自己的标准清宫美(她肯定是一直非常可爱)。讲起话来仿佛掌管经营了大清帝国十几年。容龄与其他人不同,不收藏文物。但她不是不收藏,她收藏香水。我想,她收藏了1573瓶香水。每种情绪都要有一瓶香水相搭配。我有时想,她会同时把它们一起拿出来把玩”。

1929年,华尔街股市大崩盘后,一些美国买家从艺术市场消退,为有雄厚资金支持的幸存者创造了机会。比如《堪萨斯城星报》出版人威廉·罗克希尔·纳尔逊,他向堪萨斯博物馆捐赠了1100万美元,请拉里·史克曼为该馆物色征集藏品。1930年,史克曼拿到了哈佛大学-燕京学院的奖学金。他来到北京,与母亲一起在协和胡同一座迷人房屋中住了几年。史克曼不但征集了闻名世界的“龙璧”、源自龙门石窟的《北魏孝文帝礼佛图》,1934年,还从卢芹斋手里买下了彩绘木雕《水月观音》(见彩色插图4),成为堪萨斯城的明星藏品之一。史克曼还收藏了一批顶级卷轴画,包括1933年征集的北宋画家许道宁的《渔父图》(见彩色插图8)。堪萨斯城的中国艺术研究员科林·麦肯齐讲述了那个故事:“一天深夜,有人来敲史克曼家的门,一个王爷府的仆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幅‘主人要卖掉的’卷轴画。所出价钱并非不可考虑,史克曼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可能当夜就得决定。他从朋友伯查德那里借到了钱。”后来,史克曼回首此事,认为似乎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