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玄同:性格教授,疑古宗师(第5/11页)

据说黄侃去世后,《立报》曾刊登了一篇《黄侃遗事》,上面一则《钱玄同讲义是他一泡尿》,中间有一段文字:“黄以国学名海内,亦以骂人名海内,举世文人除章太炎先生,均不在其目中也。名教授钱玄同先生与黄同师章氏,同在北大国文系教书,而黄亦最瞧钱不起,尝于课堂上对学生曰,汝等知钱某一册文字学讲义从何而来?盖由余溲一泡尿得来也。当日钱与余居东京时,时相过从。一日彼至余处,余因小便离室,回则一册笔记不见。余料必钱携去。询之钱不认可。今其讲义,则完全系余笔记中文字,尚能赖乎?是余一尿,大有造于钱某也。”此语北大国文系多知之,可谓刻毒之至。

周作人曾把这篇文章寄给钱玄同,钱玄同复信说:“披翁(按:黄侃在旧同门中,别号为披肩公)轶事颇有趣,我也觉得这不是伪造的,虽然有些不甚符合,总也是事出有因吧。例如他说拙著是撒尿时偷他的笔记所成的,我知道他说过,是我拜了他的门而得到的。夫拜门之与撒尿,盖亦差不多的说法也。”(周作人《钱玄同的复古与反古》)黄侃恃才傲物,性格乖张,他有一句名言“八部书外皆狗屁”,经常“泼妇式骂街,特别是在讲堂上尤其大放厥词”,他“不但是章太炎门下的大弟子,乃是我们的大师兄,他的国学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他的脾气乖僻,和他的学问成比例,说起有些事来,着实令人不能恭维”。(周作人《知堂回想录》)

1935年10月8日,黄侃因纵酒过度死于南京量守庐,时年50岁,被认为是国学一大损失,章太炎更是慨叹“天丧我也”!黄侃去世后,钱玄同并未因为二人之间过节而意气用事,仍满怀深情写下一首挽联:“小学本师传,更细绎韵纽源流,黾勉求之,于古音独明其真谛。文章宗六代,专致力深思翰藻,如何不淑,吾同门遽丧此隽才。”可谓情真意切,也显示了钱玄同宽以待人的胸襟。

从不判卷的教授

钱玄同不仅在经学研究和新文化运动中敢于引领风气,他在历史研究和教书育人方面的标新立异也毫不逊色。

众所周知,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中国史学领域崛起过一个新派别:古史辨派。该派的代表人物除了顾颉刚和胡适,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就是钱玄同。该学派提出“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的假说,推翻了旧有的由“盘古开天”、“三皇五帝”往下说的旧历史学说体系,取得了空前的成绩。钱玄同毫无疑问是这一学派的肇端者,而这发源于他对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两派的超越性思考。顾颉刚明确提及正是钱玄同的启发,才使他走上了疑古的治学道路。他在《古史辨》第一册《自序》中说:“十二(1923)年,玄同先生给我一封长信,论经部的辨伪。我和他已经一年多不相通问了,忽然接读这一封痛快淋漓的长信,使我精神上得着一种兴奋。我就抽出一个星期日的整天工夫,写了一通复书……”这封复信,正是顾氏多年来蕴积于心中的关于中国古代史的系统看法。后来以《与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发表于胡适主持的《读书杂志》,正式向学术界提出了“层累地造成中国古史”的学说。可见,这一学说之所以能出现,钱玄同居功甚大。更重要的是,当顾文发表后,钱玄同还给予了大力支持,马上在同一刊物上表态,称该学说“精当绝伦”,由此激发了当时的史学大论战。这一论战的后果是很明显的,至少,它瓦解了旧的史学系统,使中国的经、史研究可以跳出先入之见为准传统,而只把经学和史学当成单纯的学术来研究。

钱玄同在教学上极为重视引发学生的思考,而不重视学生的考试等技术问题。钱玄同曾先后在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燕京大学等处任教,各校对这位大学者的这一“陋习”虽说无可奈何,但也各有对策。北京大学为此特意刻了一枚木质图章,上书“及格”二字。钱玄同收到考卷后,即直接送到教务室,由教务室统一盖上及格的图章,而后按照各人的名字分别记入学分档案。

北大的宽容态度,使钱先生对自己的做法愈发地得意,竟向外四处推广,及至他到燕京大学兼课时,仍旧照此办理。不料此番他碰了个钉子:学校方面竟将他送上的未判考卷原样退回。钱先生登时也来了脾气,毫不退让,又将考卷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校方很是生气,警告钱先生,如再次拒绝判卷,将按照校纪对他进行惩罚,扣发相当数额的薪金。钱先生对此立即作书一封,言道:“判卷恕不能从命,现将薪金全数奉还。”信内附钞票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