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酷吏的伤害边界(第6/9页)

清朝的桐城派创始人方苞在监狱里走了一遭,用自己的亲身体验留下了一部现实版的“监狱风云”—《狱中杂记》。作为儒家子弟的他以孟子的“术不可不慎”来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他说,那些做恶的酷吏也未必就是十恶不赦的人,说到底还是由他们的职业性质所决定,权力赋予的“合法伤害权”驱赶着他们去行使这种恶。在政治和法治的双重缺陷所导致的劣币驱除良币的权力困境中,这种理性恶行成为古代官场规则的帮凶,四处留祸。

周兴、来俊臣两人不光在官职上超过了索元礼,就连办案用刑的手段也超过了自己的前辈。两人的合作使得酷吏办案的手段得到了创新和升级:豢养几百个流氓恶棍,只要想陷害准,就指使这几百人从不同的角度捏造事实。然后在种种伪证在手之后,即会对人犯滥使酷刑,由不得你不招。

二人为了全面总结自己的工作经验,来俊臣还与另一酷吏万国俊合写了一本《罗织经》。这是一本要人命的厚黑绝学,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卷,数千字,却字字如刀要人命。如此短而精的写作体例,只有在老子的《道德经》里才出现过,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这样一本与《道德经》字数相当的小册子,成了酷吏们手中争相传阅的《葵花宝典》。它讲述的方法十分有特色:先从密告手段讲起,再告诉使用者如何给指控对象编造谋反一类的重罪;特别是编造情节、捏造事实的技术讲得很详细,让编造者自己到最后都无法分辨出真假。

周、来、万这帮要命的“天才”还发明了一套比索元礼更具有创造性的刑讯措施,如:定百脉、突地吼、死猪愁、求破家、反是实,等等。武则天故意利用高压政策,放手任用这些酷吏,被杀的和遭流放的动辄几十,几百,甚至上千人。有时候我们在读这些历史片段的时候,往往只停留在恶的人性层面上,却忽视了恶的社会层面。酷吏周兴、来俊臣等人的生存法则就是对于自身利益的考量,这种利益的考量是他们实施恶行的最大动力。他们在将利益留给自己的同时,也将恶行带来的伤害留给了别人。官家定律追根溯源就是为了权力的存在和保持,而这种存在却成为良性制度的破坏。

武则天利用酷吏打击的主要对象是那些李唐宗室和反对自己上位的大臣。因为这些人并不甘心李唐的江山,落在了自己这个李家媳妇的手里。他们极端仇视武则天以及大周朝,所以反抗得也最为激烈。武则天要实现个人的政治理想,只有拿出铁的手腕,来打击李唐皇室的复辟势力。

垂拱四年(688年),李氏宗室秘密联络,准备起兵铲除武则天。事情败露,被武则天先发制人,一场政变宣布流产。由此武则天掀起了一场清算风暴,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的子、孙、女、婿十余人被贬、流、杀。太宗第十子贝州刺史、纪王李慎因交通越王李员,他们以及其他子孙多人被杀。

永昌元年(689年),鄱阳公李湮、太宗的孙子李炜等十二人,因秘密策划迎立中宗李显,废除武则天临朝称制,被人告密后也全部被诛杀。同样是在这一年,武则天又借助酷吏之手诛杀了唐高宗第四子许王李素节和他的九个儿子。高宗第三子泽王李上金受牵连,自缢而死,他的七个儿子也一起被杀。这一年的八月,又杀唐高祖的二十一子密王李元晓的长子李颖等皇室宗亲数十人。这样一来,李唐宗室除李显、李旦及千金公主及少数尚能保全外,几乎被武则天杀戮殆尽。

等到天授元年(690年)武则天正式登基称帝时,李唐宗室就再也无人无力敢于反抗了。

武则天利用酷吏打击的另一类对象是元老大臣。这些人传统观念根深蒂固,以李唐老臣自居,对武则天掌权一万个不服,暗中制造舆论,企图恢复李唐王朝。这些人也就自然成了武则天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他们稍微露出一点儿反对武则天的形迹,就会被连根铲除。

尚书左丞相冯元平时对武则天表现得不够恭敬,酷吏周兴就罗织罪名,把他在狱中活活地折磨而死;名将黑齿常之被诬告谋反,抓进死囚狱中。酷吏来俊臣说:“你不是姓黑齿吗?那么就把你的牙齿敲下来,让大伙看一看,到底有多黑。”于是命人把他的牙一个一个的用小铁锤敲下来。黑齿常之的牙齿没了。来俊臣又说:“这齿还不够黑,眼睛倒是挺黑的,继续剜眼!”黑齿的眼睛也没了。接着又割舌、剥皮、剁掉手和脚,最后又开膛剜心。在武则天临朝称制的六年多时间里,二十四个作过宰相的人就有十七人被罢相,遭到贬、流、杀。等到武则天称帝时,朝臣中的反武势力就更加微乎其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