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民族的创建(第5/9页)

至于其他民族,特别是大多数突然出现的民族,在19世纪中期,唯有神话和宣传才会说它们的民族主义毫无问题。这些民族的“民族”运动,在经历情绪阶段和民间传说阶段之后趋向政治化,因为涌现出大批致力于“民族理念”的骨干,他们出版民族杂志及其他出版物,组织民族社团,试图建立教育和文化机构,进行各种更直率的政治活动。但整体而言,这时期的运动缺乏群众的认真支持。运动成员主要是介于一般民众和当地资产阶级或贵族(如果存在的话)之间的人士,特别是文化人士:教师、低层神职人员、某些城市店主和独立手工业者,以及那些在阶级社会里处于从属地位为了儿子而尽力往上爬的农民。最后还有学生,他们来自某些民族意识强烈的院校、神学院和中学,并成为积极战士的现成来源。对那些具有“历史的”民族而言,只要赶走外来的上层统治者,便可成立国家,而地方的精英分子——匈牙利和波兰的士绅,挪威的中级官僚——更直接地提供了政治骨干,有时还提供了一个更大的民族主要基地(参见《革命的年代》第七章)。整体而言,这个阶段的民族主义于1848年至19世纪60年代于北欧、西欧和中欧宣告结束,然而许多巴尔干和斯拉夫小民族的民族运动,此时才刚刚开始。

在一个民族当中,最传统、落后、贫穷的那些人,通常是最后卷入这种民族运动的人,即工人、佣人和农民。原因不言而喻,他们是跟在“满腹经纶的”精英人物后面。群众性民族主义阶段的到来,一般是在自由民主派的民族主义中产阶层的组织影响之下发动起来的,除非是受到独立工党和社会党的冲击。这个阶段在某种程度上与经济和政治发展息息相关。在捷克,群众性民族主义阶段始于1848年,复苏于专制主义的19世纪50年代,但取得巨大进展的时期,还是在经济高速发展的19世纪60年代。19世纪60年代的政治条件也更为有利。一个土生土长的捷克资产阶级,此刻已积累了足够财富,得以开设一家有效率的捷克银行,国家剧院等耗资巨大的设施也终于建立起来(国家剧院于1862年临时开幕)。群众性文化组织(例如1862年建立的训练协会)深入农村,奥匈帝国分立之后,许多政治运动都是通过一系列规模很大的露天集会进行的。1868—1871[8] 年间总共约有140次集会,参加人数估计有150万人,这些集会将群众性民族运动的新奇之处和文化“国际主义”表现得淋漓尽致。由于这些活动缺少一个合适的名称,捷克人遂从爱尔兰运动中借来“集会”(meeting)这个词,爱尔兰运动是他们要想复制仿效的。(“集会”一词也将被法国人、西班牙人借用于工人阶级的群众集会,这或许是从英国经验中借来的。)不久,一个合适的传统名字发明出来了,叫作“塔博尔”(tabor),其构想是来自15世纪的胡斯(Hussite)运动。“塔博尔”是捷克战斗精神的典范。克罗地亚民族主义者用“塔博尔”来称呼他们的集会,虽然胡斯运动与他们并无关系。

这类群众性民族主义是新鲜事物,明显不同于意大利、德国上层精英或中产阶级的运动。此外还有另一种早已存在的群众性民族主义运动。这两种民族主义运动都更加传统,也更加革命,跟地方上的中产阶级毫无关系,因为他们在政治和经济上都无足轻重。但我们能把反对外国统治的农民和山民,那些只是由于感到自己受压迫,由于仇外,由于眷念古老传统、眷念古老信仰,以及模糊的相同种族感才团结起来的农民和山民称为“民族主义者”吗?农民和山民的民族主义只有与现代民族运动紧密联结(原因不计)之时,才称得上是民族主义运动。东南欧这类民族主义是否已与现代民族主义运动紧密相关,这个问题还有待商榷。这类民族主义在东南欧的兴起,使奥斯曼帝国的许多部分被毁,特别是在19世纪70年代(波斯尼亚、保加利亚),当然它们也产生了自称的民族性国家(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然而,充其量我们只能说那是一种原始的民族主义,就像罗马尼亚人意识到他们的语言与周围的斯拉夫人、匈牙利人和日耳曼人不同;或是斯拉夫人感觉到某种“斯拉夫成分”的存在,在本书所述时期的知识分子和政治家,曾试图将这种“斯拉夫成分”发展成泛斯拉夫主义(Panslavism),其中甚至有些人觉得,东正教徒若团结在俄国这个伟大的东正教帝国之下,将可使泛斯拉夫主义在这个时期成为一股现实力量。[泛斯拉夫主义对保守的俄国王室政治家和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的几个小斯拉夫民族是有利的,因为泛斯拉夫主义可扩大俄国的影响力,可为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的小斯拉夫民族提供一个强大的同盟军,也许还可提供一个希望组织“适当的”大民族而非一群没有生存能力的小民族的希望,但这个希望很渺茫(对巴枯宁那个革命的、民主的泛斯拉夫主义,大可嗤之以鼻,斥之为乌托邦)。所以左派强烈反对泛斯拉夫主义,因为俄国被认为是国际反动势力的主要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