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歌》到罗累莱:艳情诗之西方篇(第5/7页)

上面这个发现,虽然是玩笑之辞,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学术意义。从科学社会学的角度来看,科学的发展和情欲的释放之间有没有关系,不也是非常值得深入研究的课题吗?

不过在此处,还是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文艺复兴时期文学艺术最鲜明的特色之一,我以为就是四个字——人欲横流。反映到艳情诗上,也就比希腊罗马时期的作品显得更为粗俗放荡。比如有一位名叫贝罗(Remi Belleau)的税务官员,在1577年写过一首曾经风靡巴黎的艳诗,其中有这样的段落:

目睹美好春日的满园春色,丰满酥胸下石竹与蔷薇,圆挺乳房草莓成熟,白皙脸庞卷曲金发,小丘上细腻青苔状如毡,中间鲜红裂缝隐然若现……

不过这首艳诗的标题倒是有些出人意表——标题是《不举》(Jan qui ne peult)。这样的主题看来是那个时代的诗人们相当喜欢的,比如路易十四时代,高乃依(Corneille)有一篇诗作,名为《重振雄风》(L'Occasion Perdue Recouverte),也是描述男人面对美女情人却有心无力的狼狈痛苦,不过结局似乎是美好的:

他将她抱起,放倒在床上,不知道做些什么;相信是做那件事——因为支配两人的爱神告诉我,床摇晃不已。

看看,高乃依也算大文豪呢,这些诗句,和中国古代的艳情诗相比,固然显得太粗俗不堪,即使和他们的希腊罗马先辈作品相比,也更欠缺典雅风范了。

再看1665年的《拉封丹故事集》(Contes et Nouvelles en vers de La Fontaine)——在这书的序言中作者就知道本书会被指责为“淫书”——中的段落,更为变本加厉:

我不想描述所有他从她那里所获得的详细菜单:一送来就收下的吻;之后是小鹅;最后就是优美法文中所谓爱情的前戏;因为两人懂的技巧不止一种……然后甜言蜜语又重新开始,接着接吻,之后是糖渍核桃,然后上床睡觉。

这里用了一些当时流行的粗俗隐语,“小鹅”指女性抚摸男子的玉茎,“糖渍核桃”又被称为“佛罗伦萨热吻”,指男女双方在口中以舌相互缠搅地接吻。要说这些隐语,倒是能让人联想到唐代《游仙窟》中的那些“素谜荤猜”的艳诗,以及明清民歌中的类似隐喻。不过中国人无论如何不可能像下面这段艳诗那样赤裸裸地谈论做爱:

多么爽啊!多棒的抽动!天呀,多快活啊!皮尔吕在看到特洛伊城被烧时有比这更快乐吗?……那时我这位维帝,精力旺盛,一而再再而三地占有我。

这是当时一部名为《新淫荡女》的喜剧中的一段台词,这些淫词艳语据说是“模仿高乃依的写作风格”。

那时,女性诗人也敢于描写自己的情欲了。露易丝·拉贝(Louise Labe)被认为是第一位敢于“在自己的十四行诗中大胆宣示自己情欲的女诗人”,在她1555年出版的选集中,她这样描述自己在男欢女爱的过程中的感受:

如果我手臂紧紧粘贴着他,像环绕着树干的长春藤,死神降临,因忌妒我的愉悦。当他亲吻我,我灵魂逃向他双唇,我快活得欲仙欲死。

毕竟是女诗人,文字上总归比上面那些男性文人的干净些。

拉贝歌咏的是男女之爱,但女诗人描绘女同性恋欢爱中的感受,也不应该排除在本文的视野之外——不过要请读者原谅的是,我一下子跳过了400年。下面是“超现实主义”(surrealism)女诗人乔伊斯·蒙丝(Joyce Mansour)1954年出版的诗集《呐喊》(Cris)中的一段:

让我胸膛挑起你欲火,我要你抓狂,我要看你双眼呆滞,你的双颊苍白凹陷,我要你身躯荡漾,愿你在我大腿间爆发。

细心的读者或许已经发现,这一节中法文作品占据了统治地位,这不是偶然的。在亚历山德里安看来,“在情色文学的领域中,只有意大利和法国两国具有绝对的原创力”,欧洲的其他各国,包括英国、德国,乃至荷兰,相对而言都是不足道的,因为他们的情色文学或者出现较晚,或者长期处在意大利和法国的影响之下。

不过要谈西方的艳情诗,莎士比亚似乎无论如何总不应该略过。莎士比亚有一部《十四行诗集》(The Sonnets),内有十四行诗150余首,多是送给情人的——但那情人是谁,甚至是男是女,都有种种争议。不过这些十四行诗又太“干净”了,它们已经算不上艳情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