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歌》到罗累莱:艳情诗之西方篇(第4/7页)
但是,下面这两段情诗,如果被中国古代的艳情诗作者们看到的话,他们一定会大惊失色。
先看希腊诗人费洛甸(Philodeme),他活动于公元2世纪的罗马,下面的诗句是他用来歌颂一位名叫夏里脱的女子的:
她满头黑发总是迎风飘逸,酥胸上那对乳房依然大理石般的坚挺,且丝毫不受胸衣的束缚,随时呼之欲出。她那光泽依旧皱纹全无的肌肤,散发着芳香的气息。……真正的情人们,来呀!不要去管她的岁数!
令人惊奇的是,这位被歌颂的女子当时已经六十岁了!
这样的例子并非绝无仅有。例如,被称为“拜占庭最杰出的色情作家”,人称“肃静者保罗”(Paul le Silentiaire)——“肃静者”是拜占庭宫廷中的一种礼仪官员,是这样歌颂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妪的:
费丽娜,你的皱纹比任何青春的活力更宝贵,至于我,我渴望抚摸你那两只低垂的苹果,更甚于年轻女子坚挺的双峰。你的深秋胜于她人的早春,你的冬天比她人的夏天更炙热。
这样的艳情诗在中国人看来是难以想象的。虽然中国春秋时代有夏姬的故事,她在四十到五十岁左右的十几年间,和陈国、楚国的好几位君臣有着婚内和婚外的性爱关系,先后将他们迷得神魂颠倒,以致闹出亡国的动乱。从常理推断,她当然是一位极有魅力的贵族女子,但在传说中她青春长驻,已经被神化为近似一个永不衰老的女妖了,这与上面引述的希腊和拜占庭诗人对老年女性的歌颂无法同日而语。
按照《西洋情色文学史》(Histoire de la litterature erotique)的作者亚历山德里安(Alexandrian)的说法,“天主教色情的最大创新在于敢于歌颂成熟女人的性魅力”。而上引“肃静者保罗”的诗,被认为是具有“革命性”的,后来有不少西方诗人曾模仿过他,甚至出现了书名取作《美貌老妪》(Le Belle Vieille)这样的书。
这种对中老年女性性魅力的认可,在现代西方的艺术作品和现实社会生活中,倒是都可以找到实例。那部著名的电影《毕业生》(The Graduate)中,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的罗宾逊夫人,和大学刚毕业的男青年有了性爱关系。近日北爱尔兰的一位女议员——她的名字恰好也叫罗宾逊——被爆出绯闻,她已经六十岁,但去年竟和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发生了婚外性关系。由于她以前在有关性的问题上立场比较保守,而且相当高调,所以这个绯闻爆出后十分被动,她自杀未遂。这里提到这件绯闻,只是想说明,这位年已六旬的罗宾逊夫人的性魅力,也许还是得到那位少年认可的。
在西方艳情诗中,中国艳情诗所没有的另一种成分,是对男性美少年的歌颂和赞美。这当然和古希腊成年男子与男少年同性恋的风尚大有关系。
有一部《古希腊诗集》(The Greek Anthology),它又被称为《帕拉丁诗集》(Anthologia Palatinus),其中的第12卷几乎全部是表达诗人对美少年的爱恋的,计有258首,约1300行。这里姑举诗人梅利埃格(Meleager,活动于公元前60年左右)诗中的一个例子以见一斑:
当我感到口渴时,我吻了娇嫩的少年,一下子就止了渴。我说道:天父宙斯……我已吻过安条克,世上最美的年轻人,所以我喝下了最甜蜜的甘露。……我被两束光线所射,一束是阳光,一束是少年双眼散发的爱情之光。夜色降临,阳光逝去,但爱情之光却在梦中更加清晰。因此对别人来说,深夜可以让他消除一天的劳累,而对我却意味着痛苦,让我只能苦苦思念那美丽的背影。
中国古代当然也有男同性恋,而且社会对此经常持宽容态度,但是在艳情诗中,却很难找到这类歌颂美少年的作品。
人欲横流的艳情诗文艺复兴
回顾西方的这些艳情诗,我忽然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现象——艳情诗的发展原来和科学的发展很有相同之处!
例如,我们知道近代、现代科学的源头在古希腊,同样,西方艳情诗的源头也在古希腊。又如,到了中世纪,科学的发展处于低潮(虽然并不是完全“黑暗”),而艳情诗在中世纪难免受到教会禁欲主义的压抑,虽然《西洋情色文学史》有短短的一章《中世纪的淫欲》(全书七百余页,这一章不到三十页),但按照我在本文开头设立的标准,也就基本上乏善可陈了——实在要聊备一格,也许可以将上面拜占庭诗人“肃静者保罗”那几行歌颂美貌老妪的诗拿来充数。再如,到了文艺复兴时期,重新汲取古希腊科学的养分,近代科学这才有了长足的进步,同样,艳情诗也从这个时期开始再次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