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17/36页)
李益微呈不解地问道:“轻松?怎么个轻松法呢?”
霍小玉道:“我说的轻松不是幸灾乐祸;不是因为他们败落了,那种泄忿的轻松,而是一种心灵上、精神上真正的解脱,不树怨,不招谗,从此没有人恨我了,这种滋味,这种心情,不是笔墨言词所能形容的,只有亲身体会的人,才能领略到那种舒坦。”
李益沉默不语,却紧紧地揽着霍小玉的肩膀,这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了。
过了很久很久,李益才一叹道:“小玉!你真是个可人儿。”
“可人儿”三个字用得妥切极了,那不仅是美丽,更是聪明、智慧与可敬可爱的象征。
“我从来不输口的,今天不得不向你低头,因为你的理由说服了我,我向你发誓,今后一定改过我的脾气,绝不轻易树怨、随便批评人了!良师益友,你足当之无愧。”
霍小玉柔婉地靠着他,笑笑道:“十郎,我只是说出我本身的感觉,可当不起那两种称呼。”
李益笑道:“当得起的,在你之前,不知有多少人劝过我,有些人更是引经据典,抬出圣人的话来压我,说什么诮刻之言,加之于君子则彰己之过,加之于小人则徒招其怨,道理是对的,但不足以使我信服。”
“怎么不能使你信服呢?难道你又有辩解吗?”
“当然有!因为我不是故意要刺人,更不是为了跟谁过不去而给人难堪,虽然我用的方法不太委婉,但我也的确是指出对方的错误,如加之君子,君子应该闻过则喜,加之小人,最多落个以直获怨而已。彰己之过,对我是用不上的。”
霍小玉笑笑道:“我的话也是那个意思,怎么又使你信服了呢?”
李益正色道:“你的话彰示的不是那个道理,而是那轻松两个字,每当我使人难堪之后,当时所获的不过是哈哈一笑。事后却一直有种沉重的感觉,想到为这种事去开罪一个人,实在很不值得。”
“既然知道不值得,为什么又要做呢?”
“我自己也不明白,到时候总觉得不吐不快,我一直在欺骗自己,认为这是纠正人家的缺点,直到你承认那天元夜灯市,在你三姊面前故意炫示一下的幼稚,我才明白,我的本意也只是表现自己,同样地幼稚浅薄,你是为了舒口气,情尚可原,我又为了什么呢?”
霍小玉没有接口,李益又道:“而且从你的表现上,我更认识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霍小玉一怔道:“什么可怕的事情?”
李益轻笑道:“一个像你这样善良的女孩子,都会忍不住出口怨气,可见怨毒对一个人的影响是何等之深,我以前无意中得罪的那许多人,当时也许无法报复我,但他们把怨愤记在心里,遇到有机会的时候,在不知不觉间打击我一下,那种损失就无以估计了。”
霍小玉点头道:“是的!娘最担心的也是这种事,一直要我好好地规劝你,可是我始终找不到机会,因为我自己也是差不多的毛病,说出来的理由连我自己都不能信服,又怎么能让你听来顺耳呢?直到最近,我才算真正地想通了,而且采莲看我的时候,也说起一些事………”
李益忙问道:“什么事?”
霍小玉想想道:“现在告诉你也没关系了,正是你刚才所认为不值得而可怕的事,鱼朝恩事件之后,因为黄大哥他们保走了一部份鱼朝恩的心腹,有人认为他们也是鱼朝恩的党翼,而你跟黄大哥交好,那些人挟怨密告,说你也是鱼党。”
李益笑道:“这个是告不倒我的!很多人都告过了。”
霍小玉道:“虽然告不倒你,但却显示了事态的可怕,因为投状的人不是受过鱼朝恩陷害的人,而是一些你们平常诗酒盘桓,交往很稔的人,允明在刑部,那些状子到了司曹严大人那里,严大人就把允明找了去问讯,允明说出了那天的实情,严大人才以所云无稽四个字批驳回去。”
李益神色微变道:“是那些人这么无聊,允明也是的,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