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一炬(第6/40页)
他点点头,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脸上。我察觉到他在仔细地研究着我,于是颇不自在地琢磨起自己此时的面目究竟如何,狂乱的头发底下是否仍旧泛着交欢之后的潮红。
“你还从来没有这么可爱过,外乡人,”我才一抬手去抚平乱发,他的嘴角便咧得更开了。我的手被他抓过去,轻吻了一下,“别动你的发卷儿。”
“不,”他囚禁着我的手,上下审视了我一番,“不仅仅是合适,仔细想想,你完全就是一把尖刀。你这刀鞘精工细制,美丽绝伦啊,外乡人——”他的手指描摹着我嘴唇的轮廓,惹得我笑了,“不过骨子里却是回火钢打的刀刃……锋利得狠毒,我觉得。”
“狠毒?”我有点吃惊。
“并不是无情,不是那个意思。”他安慰我道。他专注而好奇地定睛看着我,笑意爬上他的嘴唇。“不是残忍无情,但是外乡人,如果你有这个必要,你可以坚强到冷酷的地步。”
我苦苦一笑:“我确实可以。”
“我曾经见过你那样儿的,是吧?”他的嗓音柔和起来,握紧了我的手,“可如今我觉得这一点比你年轻的时候更显著了。你常常需要用到它吧?”
仿佛在突然之间,我意识到为什么他能如此清晰地看出弗兰克从未能看见的东西。
“你也是一样,”我感叹道,“而且你也常会用到它,频率可不低。”不知不觉地,我的手指摸到他中指上那盘根错节地牵扯着手指尽端关节的伤疤。
他点了点头。
“我总是在怀疑,”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常常琢磨着,是否我可以把那刀刃呼之即来为我所用,又挥之即去地安然插回鞘中?因为我见过太多人在如此的呼和之中渐渐僵硬起来,他们的钢刀变成了腐锈的钝铁。而我总是不停地怀疑,怀疑我究竟是掌控了自己的灵魂,还是沦为了那刀刃的奴隶。”
“好多时候我感到……”他低头看着我们紧握的双手,“我已经抽出那刀刃太多次,在纷争之中度过了太长时间,以至于不再适合于人性的交流。”
我的嘴唇抽动了一下,却还是把急于想说的话咬了回去。他察觉了,歪着嘴笑了笑。
“我还以为我再也不会在一个女人的床上开怀大笑了,外乡人,”他说,“甚至再也不会去找一个女人,除非像牲畜一般出于盲目的需求。”他的嗓音中流露出一抹儿苦涩。
我抬起他的手,亲吻了他手背上小小的伤疤。
“我想象不出你像个牲畜一般的样子。”我说得轻描淡写,而他的脸却一下子融化了,他注视着我认真地回答道:“我知道,外乡人。正因为你看不出,我才感到了希望。因为我其实就是——并且有此自知——可是也许……”他的话悄悄地淡去了,他只是专注地望着我。
“你其实就有——那种力量。你确实有,你的灵魂也同样如此。所以,也许我的灵魂也有可能得到拯救。”
对此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我沉默着,只是捧着他的手,轻抚着他扭曲的手指和硕大而坚实的指关节。那是一只武士的手——但此时的他不是武士。
我把他的手翻转过来平铺在我的膝上,掌心朝天,缓缓地勾勒起那一条条深陷的纹路和鼓鼓的山丘,还有那拇指根部微小的字母C,那个把他的所属标记为我的微小烙印。
“我以前在高地认识一个老妇人,她说你的掌纹并不会预测你的人生,它们仅仅是你的人生的一个写照。”
“是吗?”他的手指微微一搐,但手掌依然平摊着没动。
“我不知道。她说你与生俱来的掌纹意味着你被赋予的生命——此后,随着你的所作所为,那些掌纹将会改变,从而映射出你成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对相手之术一无所知,不过我能找出那条从他的手腕延伸到掌心的、历经数次分岔的、深深的线条。
“我想这可能就是他们说的生命线,”我说,“瞧见那些分岔了吗?我猜那些意味着你曾多次改变了你的人生,做出了许多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