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是你的俘虏(第38/47页)
弗雷泽的嘴边闪过一丝隐约的颤动,隐约得无法称其为微笑。他快速地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
“有些人上战场的原因是对查尔斯·斯图亚特的热爱——有些是对他父亲的王位继承权的忠心。不过你说得对,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没有继续解释。格雷深吸了一口气,仍旧盯着棋盘。
“我说当时我与你有同感,是因为我——在卡洛登失去了一个特殊的朋友。”他说。隐约中他很困惑自己为何要对这个人谈起赫克托,为何唯独对他?一个曾在那死亡的战场上冲杀的苏格兰武士,他的大刀极有可能就是那把……可是,与此同时,他无法自制地想要倾诉。他不能对任何人谈起赫克托,除了他,这个囚犯,这个不可能再去告诉别人的囚犯,他的话不可能伤害到他。
“他逼着我去见证死尸——哈尔逼我去的,我哥哥。”格雷脱口而出。他低头审视着自己的手,赫克托的蓝宝石把那深蓝的颜色烙在了他的肌肤上,这颗蓝宝石比起弗雷泽勉为其难地上交给他的那颗正好是小一号的版本。
“他说我必须去看,说如若不曾亲见他死去,我会永远无法真正地信服。他说,除非我知道赫克托——我的朋友——真的走了,我将悲伤一生。而一旦眼见为实,我虽仍会悲伤,却能从而得以痊愈——并且忘却。”他抬起眼睛,痛苦地挤出一个微笑,“哈尔常常是对的,但并非每次都是。”
也许他已经痊愈,但他永远不会忘却。起码他绝不会忘记见到赫克托的最后一眼,当他面如蜡色一动不动地躺在晨光里,长长的黑色睫毛轻柔地合在面颊上,就像他睡着的时候一样。那几乎砍下了他的头颅的刀伤张着血盆大口,暴露出脖子里的气管和大血管,它们被无情地劈斩开来。
他们无声地坐了一会儿。弗雷泽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格雷没有问便直接上前,第三次斟满了两个酒杯。
他靠到座椅后背,好奇地看着他的客人。
“你是否觉得生活是个沉重的负担,弗雷泽先生?”
苏格兰人抬起眼睛,面对着他的目光,久久地、平静地凝视着。很明显,弗雷泽对他也怀有极大的好奇,因为棋盘对面的那双宽阔的肩膀松弛了下来,宽大的嘴角那冷峻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他靠到椅背上,慢慢地舒展着右手,手掌一开一合地拉伸着其上的肌肉。格雷看见他那只手曾受过伤,许多细小的伤疤在火光里依稀可见,其中两根手指的骨骼接得很僵硬。
“也许并非那么沉重,”他缓缓地回答说,冷静地正视着格雷的眼睛,“我想也许最沉重的负担在于想要关心那些我们无法帮助的人。”
“而不是没有人可以关心?”
弗雷泽停顿了片刻没有回答,仿佛在衡量着桌上棋子的位置。
“那是空虚,”他最后说道,声音很柔和,“但不是什么负担。”
已经很晚了,围绕他们的整座要塞里寂静无声,唯有楼下庭院里放哨的士兵时不时会走动几步。
“你妻子——她是个医师,你说?”
“是的。她……她叫克莱尔。”弗雷泽咽了咽口水,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似乎想要冲散喉咙里的哽着的什么东西。
“你很在乎她,我想?”格雷轻声说。
他看出苏格兰人此时有种意欲,正如他自己方才感受到的一样——那种想要倾吐出一个藏匿已久的名字的需要,想要一时间寻回那爱情的幽灵。
“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谢谢你,少校。”苏格兰人温和地说。
格雷吓了一跳:“谢我?为什么?”
苏格兰人抬起头,越过已经下完的那盘棋,深邃的眼睛里看不见底。
“为了在凯瑞埃里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他的眼睛仍旧注视着格雷,“你为我妻子做的一切。”
“你记得?”格雷沙哑地说。
“我没有忘记。”弗雷泽简单地回答。格雷鼓起勇气正视着桌子对面,但发现那双微微上翘的蓝眼睛里找不到一丝嘲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