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祭品(第6/22页)
罗伊兄弟布道的时候,西奥多一直用吉他的旋律和着他的话,目光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罗伊是他妈妈家那边的表哥,但有时候这个胖小伙子真希望他们不是亲戚。虽然他陪他一起传播福音已经觉得很满足了,但他一直没有办法通过祈祷赶走自己心中的情感。他知道《圣经》上是怎么说的,但他无法接受上帝认为这是一种罪恶。爱就是爱,西奥多就是这么看的。天呐,难道他还没有证明吗?还没有向上帝展示他比任何人都更爱他吗?他服毒受伤变成一个跛子,向上帝展示他的信仰,虽然现在有时候他忍不住会想自己也许太过狂热了。但是眼下,他有上帝、罗伊和他的吉他,这就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需要的一切,哪怕他再也无法站立。如果西奥多必须向罗伊证明自己有多爱他,他也乐意之至,他提任何要求都可以。上帝就是爱,他无处不在、无所不包。
接着罗伊跳回了祭坛,从西奥罗兄弟的轮椅下面拿出了一个一加仑装的玻璃罐。长椅上的每个人都往前探了探身子。里面似乎躁动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有人叫了起来:“赞美上帝!”罗伊兄弟说:“对了,我的朋友,说得对。”他举起罐子猛晃了一下。“大家伙儿,我告诉你们,”他接着说道,“在我找到圣灵之前,我怕蜘蛛怕得要死。对吧,西奥多?从我还是个躲在妈妈长衬衣下面的小不点儿开始就是这样。蜘蛛从我的梦里爬过,在我的噩梦里产卵,如果没有人牵着我的手,我连厕所也不敢去。它们到处张着网等着我。那样活着真糟,总是在害怕,不管是梦是醒,都是如此。那就是地狱的模样,兄弟姊妹们。那些八条腿的恶魔让我永无宁日。直到我找到了上帝。”
随后罗伊跪了下来,又晃了一下罐子,把盖子拧开。西奥多也放慢了音乐,只剩下悲伤、不祥的哀怨曲调,让屋里静了下来,听得大家脑后汗毛直竖。罗伊将罐子高举过头,看着众人,一个深呼吸后,将罐子翻了过来。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蜘蛛,褐色的、黑色的,还有橘色黄色条纹的,都一股脑掉在他头顶和肩膀上。他的身体过电般猛然一震,起身把罐子砸在地上,玻璃碴子四散飞去。他又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开始晃动四肢,蜘蛛掉在地上,飞快地向四面八方爬去。有个裹着针织披肩的女士跳起来向门口冲去,还有好几个大叫起来,在一片骚动中,罗伊往前走了一步,汗湿的脸上还挂着几只蜘蛛,大声喊道:“记住我的话,人们,只要你们愿意,上帝会带走你们的全部恐惧。看看他为我做了什么。”然后他干呕了一下,吐出嘴里一个黑色的东西。
另一个女人开始拍打裙子,哭喊着说自己被咬了,还有几个孩子号哭起来。塞克斯牧师跑前跑后,试图恢复秩序,但惊慌的人们已经你推我搡往窄小的大门跑去。爱玛抓着海伦的胳膊,想把她带出教堂。但海伦挣脱了她,转身走向过道。她把《圣经》搂在扁平的胸前,盯着罗伊兄弟。西奥多继续拨弄着吉他,看着表哥若无其事地拂去耳朵上的一只蜘蛛,对着这个瘦弱、难看的姑娘微微一笑。他就这么弹着,直到看见罗伊招手让这个贱人过来。
开车回家的路上,威拉德说:“哈,他们那个蜘蛛把戏真不赖。”他悄悄伸出右手,手指沿着母亲胖乎乎、颤巍巍的胳膊轻轻往上移动。
她尖叫起来,一把打开他:“住手。再这样我今天晚上要失眠了。”
“你以前听过那个小伙子布道吗?”
“没有,但他们在陶波维尔教堂就做过一些疯狂的事情。我打赌塞克斯牧师正在后悔请他们过来。那个坐轮椅的喝了太多士的宁(4)还是防冻液什么的,所以走不了路。可怜啊。他们说那是在考验他们的信仰。我看也太极端了吧,”她叹了口气,脑袋往后靠在椅背上,“我真希望海伦跟我们一起走。”
“至少布道的时候没人睡着,这点算他厉害。”
“你知道,”爱玛说,“要是你多注意她一点,也许她原本会跟我们走的。”
“哦,照我看,罗伊兄弟就足够让她高兴了。”
“那正是我担心的。”爱玛说。
“老妈,再过一两天我就去俄亥俄了。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