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祭品(第5/22页)
因为教堂没有钟,到了礼拜开始的时间,塞克斯牧师只能走到敞开的大门前,喊那些还在外面闲逛抽烟、八卦质疑的人进来。一支由二男三女组成的小合唱队起身唱了《罪人,你最好做好准备》。随后塞克斯走向了讲坛。他看着人群,用白手帕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坐在长椅上的人有58个。他数了两遍。牧师不是个贪心的人,但他还是希望今晚篮子里能有个三四美元。他和夫人过去一周只有硬饼干和感染了皮蝇的松鼠肉吃。“呼,好热啊,”他咧嘴笑道,“但一定还会更热,对吧?尤其是对于那些没有和上帝同在的人来说。”
“阿门。”有人说。
“没错。”另一个人说。
“好,”塞克斯接着说道,“这个我们一会儿再说。今晚由两个从陶波维尔过来的小伙子带大家做礼拜,每个人都告诉我,他们讲得真好。”他瞟了一眼坐在祭坛旁边阴影里的两个生面孔,他们用一块磨毛了的黑帘子遮着自己,躲着教堂会众。“罗伊兄弟、西奥多兄弟,过来吧,帮我们救赎那些迷失的灵魂。”他边说边举手示意他们到前面来。
一个高瘦的小伙子站起身来,推着另外一个坐在吱嘎作响的轮椅里的胖小伙子,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走到祭坛中间。腿脚灵便的那个穿着宽大的黑色西装和一双笨重、破旧的短靴。他棕色的头发用发油往后梳得服服帖帖,凹陷的双颊坑坑洼洼,带着痤疮留下的紫色疤痕。“我叫罗伊·拉弗蒂,”他用平静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的表弟,西奥多·丹尼尔斯。”跛子向人群点头微笑。他大腿上放着一把带伤的吉他,发型像个汤碗。他的背带裤打着从饲料袋上剪下来的补丁,细瘦的双腿以锐角盘在身下。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衬衣,系着一条鲜艳的大花领带。后来威拉德说,他俩一个看起来像黑暗王子(3),另一个像不走运的小丑。
西奥多兄弟默默地在轮椅上调好了弦。有几个人开始打哈欠,还有些人窃窃私语,显得坐立难安,觉得这两个新来的家伙害羞、不中用,这场礼拜肯定很无聊。威拉德多希望自己在礼拜开始前就溜到停车场去,找到个带酒的人。他向来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在屋子里拜上帝。“我们今晚不会传递篮子,乡亲们,”罗伊兄弟等跛子点头示意准备好了,才开口说道,“为上帝工作,我们不想收钱。如果需要的话,我和西奥多仅凭甘美的空气就能生存,相信我,很多次我们都是这样。拯救灵魂和肮脏的美元无关。”罗伊看向老牧师,他好不容易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勉强点头表示同意。“今晚我们要在这间小小的教堂里召唤圣灵,我向你们发誓,我们一定会拼尽全力、至死不渝。”话音刚落,胖小伙子就拨弄了一下吉他,罗伊兄弟往后一仰,发出一声高亢、刺耳的哀号,听起来像是要把天堂的每一扇门都给震松。一半会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威拉德感觉到母亲猛撞了他一下,忍不住噗嗤一笑。
年轻的牧师开始在过道中间来回走动,大声问人们:“你们现在最怕什么?”他挥舞双臂,描述着地狱的可憎——肮脏、恐怖和绝望——永恒地延伸在每个人面前,永无止境。“如果你最深的恐惧是老鼠,撒旦保证会给你足够多的老鼠。兄弟姊妹们,它们会啃噬你的脸,直到你躺倒在地,连举起一根手指对付它们的力气也没有,而且这种折磨永无尽头。永恒中的一百万年还不如煤溪的一个下午那么长。永远别指望能数得清。没有一个人的脑容量大到可以算清这些悲惨遭遇。还记得去年米勒斯堡被杀害在床上的那家人吗?眼睛都被疯子挖出来的那家人?想象一下这种事情绵延一万亿年——那是一百万个一百万年,大伙儿,我查了字典——遭受那样的折磨,却永远不死。用一把血淋淋的刀子一遍又一遍地把你的眼睛从脑袋上挖出来,永不止歇。我希望疯子从窗户溜进去的时候,那些可怜人和上帝同在,我当然这么想。真的,兄弟姊妹们,我们无法想象魔鬼将如何折磨我们,没有一个人的邪恶可以与之匹敌,就连希特勒那个家伙,也绝对想不到撒旦会用什么方法让罪人在审判日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