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们叫我“新来的”(第8/11页)
他们聊着曾捕到过的丰富渔获,说那渔网重得几乎把船压沉,或者谈论他们曾在某个满月的光辉照在船后波痕上的时刻,看到过的那些惊鸿一瞥的奇异鱼类及鸟兽。有些故事是关于位于我们大公国海岸地区与沿海小岛上被外岛人劫掠的村庄,还有些故事则关于海盗、海战,以及由于自己内部有人叛变而遭到占领的船只。最吸引人的是“红船劫匪”的故事,这些外岛出身的海盗不仅打家劫舍,攻击我们的船只和城镇,甚至连其他外岛人的船只也不放过。有些人对这些故事嗤之以鼻,认为根本没有什么红色龙骨的船或是跟海盗同行作对的外岛海盗,对讲这些故事的人也总是加以嘲笑。
但凯瑞、我和大鼻子会坐在桌底下,紧靠着桌腿,一边啃一分钱一条的甜面包,一边睁大眼睛听这些红色龙骨船的故事。听说船上的桁顶吊着十来个人,而且他们可不是死人,而是被捆住的活人,海鸥会飞下来啄食他们,啄得他们扭动尖叫。我们会一直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些吓人的故事,直到连又热又闷的酒馆都感觉阴森森、冷飕飕起来,然后我们再跑回码头上去赚另一分钱。
有一次,凯瑞、莫莉和我用漂流木做了一艘小筏,在码头底下用根长竿子撑着摆来摆去。我们把小筏绑在那里,涨潮之后小筏冲撞了码头的一大块区域,撞坏了两艘小帆船,我们一连好几天都害怕别人会发现我们是罪魁祸首。还有一次,一个酒馆老板打了凯瑞几个耳光,说我们两个是小偷,我们的报复方式是把发臭的鲱鱼塞在酒馆桌面下方与支撑物之间的空隙里。直到鱼腐烂发臭,招了好几天的苍蝇,他才终于发现是怎么回事。
在这段四处乱跑的经历中,我学了好些行当的皮毛之技:买鱼、补网、造船,还有打混。关于人性,我学到的更多。在找我送口信的人当中,我很快就能判断出谁会说话算话付我一分钱,谁又会在我回来找他收钱的时候嘲笑我。我知道可以向哪个面包师傅乞讨,也知道哪些商店偷起来最容易。大鼻子始终跟在我身旁,我和它已经建立起非常深厚的亲密关系,很少把自己的头脑跟它的头脑完全分开来。我用它的鼻子、它的眼睛、它的利牙就像用自己的一样方便自然,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就这样,夏天过去了一大半。但是在一个晴朗的日子,太阳高挂在比海更蓝的天空中,我的好运终于结束了。那天莫莉、凯瑞和我从一间熏制房偷了一串美味的猪肝香肠,正沿着街道逃跑,香肠的原主追在后面。大鼻子一如往常跟我们在一起,另外两个孩子也已经把大鼻子视为我的一部分了。我们两个是“新来的”和“大鼻子”,而在我把我们共享的战利品丢出手之前,它就已经知道要跑到那里去接了,他们可能只觉得这是一个很聪明的花招。因此事实上我们一共是四个,沿着拥挤的街道拼命往前跑,香肠在脏兮兮的手和湿答答的嘴之间传来传去,香肠的主人则在我们身后徒劳无功地咆哮着、追赶着。
然后博瑞屈从一家店里走出来。
我正朝他的方向跑去,那间我们两个都惊慌地认出了对方。他脸上那阴暗的神情让我对自己该采取什么行动毫不怀疑。快逃,我瞬间下了决定,然后闪开他向我伸过来的双手,结果却突然迷惑不已地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直直朝着他撞了过去。
我不想多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总之我被结结实实地责骂了一顿,骂我的不只是博瑞屈,还有火冒三丈的香肠主人。除了大鼻子之外,跟我一起闯祸的另外两个人已经消失在曲折街道的角落。大鼻子走过来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等着博瑞屈打骂。我难受不已地看着博瑞屈从钱袋里掏出硬币付给香肠的主人,同时他紧揪着我衬衫的后领,几乎把我拎了起来。直到香肠的主人和一旁围观我倒霉的几个人都散了,他才终于松手,用一种令我吃惊的厌恶眼神看向我。他又用手背在我后脑勺上打了一下,命令道:“马上回家。”
我们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快速跑回家去,回到壁炉前的地铺,惊恐不安地等着。等了又等,等着漫长的下午过去,等到夜色初降。我们两个都饿了,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跑出去找东西吃的时候。之前博瑞屈脸上显露出的某种神色,比莫莉爸爸的怒气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