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与死亡奇案(第5/8页)

他带着外国人看了十一只蜂房,冷淡地瞧着那外国人戴上面罩,打开其中一只,先是检查了一通蜜蜂,接着检查巢室的容量,最后用放大镜观察蜂后。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也没有什么不适,他所有的动作都显得轻柔缓慢,没有被蜜蜂蜇伤,也没有压扁或伤到任何一只蜜蜂。这令老高印象深刻。他本以为外国人都是高深莫测、难以理解的神秘生物,但这人却似乎因为遇见老高的蜜蜂而狂喜万分。他的眼睛都闪闪发亮起来。

老高点燃火盆,煮了点水。然而,还没等木炭发出热量,那外国人就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由玻璃和金属组成的奇妙装置。他将小溪里取来的水注入装置的上半部分,点燃火焰,不一会儿一小壶水便开始冒出蒸汽,汩汩冒泡了。接着外国人从包里拿出两只锡杯和用纸包起来的一些绿茶,往杯子里放了点茶叶,倒入开水。

那是老高喝过的最好的茶,远比他侄子的茶要好许多。他们盘腿坐在地板上,喝起茶来。

“我想在这间屋子里过一个夏天。”外国人说。

“这里?这都不能叫屋子。”老高说,“留在村里吧,张寡妇有间空房。”

“我要留在这里,”陌生人说道,“此外我还想向你租一个蜂房。”

老高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大笑过了,村里人甚至都觉得他不可能会笑。但此时,他大笑起来,爆发出一阵混合着惊讶与兴味的哄笑。

“我是认真的。”陌生人说道。他拿出四枚银币,放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老高没瞧清楚他是从哪儿拿出来的。三枚墨西哥鹰元,这种银币过去曾在中国广泛流通,还有一枚“袁大头”。这些银币的价值足以抵得上老高卖蜂蜜一整年的收入。“我支付这些钱,”陌生人说,“希望有人能给我带来食物,三天一次就够了。”

老高什么也没说。他喝完茶,站起身来,推开油布,走入高高的山间。他走到那十一只蜂箱边上,每一只蜂箱里都有两个巢室,内里分别有一个、两个、三个,甚至其中之一有四个蜂室。他带着陌生人到有四个蜂室的蜂箱前,它的每个蜂室里都填满了蜂巢。

“这个蜂箱是你的了。”他说。

它们是植物萃取物。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它们在有限的时间里,以它们的方式起了作用,而且作用得十分猛烈。但看着可怜的普雷斯伯里教授度过他最后的日子,他的皮肤,他的双眼,他的行走姿势都变得如此怪异,我确信他所走的道路并非全然错误。

我拿到了他的种子、豆荚、块根和凝固的提取物,我思考着,衡量着,谋划着,反思着。这是个智力问题,而且可以解决,正如我那老数学家庭教师总是希望能向我证明的,用智商即可。

它们是植物萃取物,而且致命。

我曾用于证明它们无害的理论可以证明它们其实并不灵验。

这不是个三斗烟级别[5]的问题。我怀疑它甚至可能是种三百斗烟级别的问题,直到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者也可以说是狂想——某种加工这植物的方式或许能令人类得以食用它们。

这可不是一个可以轻松地坐在贝克街上就完成的调查研究。因此,1903年秋,我搬到苏塞克斯,用了一整个冬天,我想我读完了目前已出版的每一本书、每一本短论小册和每一篇专题论文——那些关于如何照料饲养蜜蜂的。接下来,1904年的早春,我带着全身上下唯一的装备——我的理论知识——迎来了本地农夫寄出的第一袋蜜蜂。

我有时候会想,华生到底有没有怀疑过这一切。不过,他那了不起的愚钝始终令我心怀敬意,而且老实说,有时候我还挺依赖这一点的。不过,他知道我脑子里没有工作、没有需要解决的案子时,我会表现出什么样子。他知道没有案子需要解决时,我会如何厌倦,如何情绪低落。

所以,他又怎么会相信我真的退休了?他知道我的手段。

是的,我收到第一批蜜蜂时,他也出现在那里。他望着我,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我从包裹中将那些蜜蜂倒入一个准备好的空蜂箱时,它们就像是一团缓慢流淌又嗡嗡作响的糖蜜。

他看得出我的兴奋,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