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与死亡奇案(第7/8页)

他很乐于有陌生人陪伴。他们一起制作蜂箱,老高希望陌生人能再年轻点,这样他就能在这儿留更久,老高死后,也能将自己的蜂箱传给他。但他俩都是老头子了,他们一起打蜂盒,两人全都白发苍苍,面容衰老,谁也不可能再多见十个冬天。

陌生人将那个属于他的蜂箱从其他蜂箱中移出,老高注意到,他在那蜂箱边,培育了一个整洁的小花园。他用一张网盖住整片植物,同时还给自己的蜂箱开了“后门”,这样能碰到这些植物的就只有他那个蜂箱里的蜜蜂了。老高还注意到,在网下有几个托盘,里面放的可能是某些糖溶液,有一个盘子里的溶液是亮红色的,一个绿色的,一个清蓝色,一个黄色。他指着盘子,但陌生人却只是点点头,露出微笑。

然而蜜蜂叠在那些糖水上,挤在锡盘边上,吸饱后才返回蜂箱。

陌生人画了不少老高的蜜蜂的素描。他将画展示给老高看,试图解释老高的蜜蜂与其他蜜蜂之间的区别,还说到古蜂如何在石缝里留存数千年。然而陌生人的中文辜负了他,而且说老实话,老高对这个话题也没什么兴趣。它们是他的蜜蜂,至少在他死之前是,而他死后,它们则是山冈上的蜂。他曾经将其他蜜蜂带到这里来,但它们全都病死了,要不就是被黑蜜蜂袭击——它们会夺走其他蜜蜂的蜂蜜,让它们俄死。

到访结束于夏末。老高下山去了。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位陌生人。

一切结束了。

它起效了。我的心中生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胜利的喜悦,也有失望,就好像我被战胜,也好像远处的积雨云在逗弄着我的情绪。

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感到十分古怪,它们不再是我所知道的双手,而是我记忆中很久以前年轻时的手,骨节不再突出肿胀,我的头发也不再花白,它又变回了黑色,一切回到从前。

这是一种曾经击败过多少人的探寻,是一个没有明确解决方案的问题。中国的第一位皇帝在三千年前死去,几乎毁灭他的整个帝国,为的正是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它所花费我的时间不过是,多少,二十年?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尽管毫不夸张地说,要是没有这么一件活儿,“退休”将会是如此令人发狂)。我从迈克罗夫特那儿接受了这个任务。我研究了这个问题。我不可避免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会告诉全世界吗?不。

此外,我的包里还剩下半罐暗棕色的蜂蜜,这半罐蜜能抵得上好几个国家。(我本想写“抵得上全中国的茶叶”,这或许是因为我此刻的处境,然而即使是华生,恐怕也会讥讽这是陈词滥调。)

说到华生……

还有一件事要做。我还剩下一个目标,但它实在有点儿小。我得取道上海,然后搭艘船,绕过半个世界去南安普顿。

一旦我到了那儿,我要去找华生,看他是否还活着——我希望他还活着。我承认我的想法很荒谬,但若华生死去,我应该会以某种方式感应到。

我得买些戏剧化妆品,将自己伪装成一名老人,以免吓到他,然后邀请我的旧友来喝杯茶。

我想,在那个午后,茶边该有蜂蜜和烤面包。

确实有些传言,说有个外国人经过村子向东去了,但将这些话告诉老高的人并不认为,那名外国人和住在老高棚屋里的是同一个人。那个外国人更年轻,更有精神,头发也是黑的。他并不是春天里在这片地区行走的老人,不过有个人告诉老高,他俩拿的袋子看起来差不多。

老高到山冈上查看,虽然在抵达前,老高也怀疑自己是否能找到些什么。

陌生人已经离开了,带走了他的袋子。

有些烧东西的痕迹,很显眼。烧了些纸——老高认出了一张陌生人画的他那些蜜蜂素描的一角,但其他几张纸都已彻底烧成灰烬,要不就已焦黑,即便老高认得外国字,也无法看清写的是什么了。烧掉的不只是纸,陌生人租的蜂箱如今仅剩一些盘绕的灰烬,还有些扭曲焦黑的锡块,可能曾经盛放过那些色彩鲜明的溶液。

陌生人告诉过他,颜色是特意添加进糖水里的,用来区分不同的糖水,但老高没有询问他这样做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