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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他耸耸肩,“在我面前,他们就像一群亮出乳牙、嗷嗷乱叫的小狗。我既拥有狼的力量与疯狂,又保留着人类的决心与受伤的尊严。他们没有这样的情感!当时的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掉他们,他们一生中大约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威胁。”
鲁本笑了。垂死的人类能爆发出怎样的力量,他时常为之惊叹。
“新的种族诞生了,远比最初的我和他们更加强大和危险。”马尔贡说,“狼人,人狼,狼族——现在的我们。”
他再次停了下来,看起来似乎很想说些什么,却无法诉之于口。
“关于这段过往,我还有很多疑问。”马尔贡坦承,“但是我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生命的发展来自变异,来自多层面各种元素的意外组合。偶然和意外是宇宙不可或缺的原动力,如果没有意外,没有偶然轻率的疏忽,就不会有演化,万物将陷入凝滞。风从垂死的花朵中带走种子,花粉黏在有翼昆虫纤细的腿上,没有眼睛的鱼游进深洞、吃掉地面上的我们完全无法想象的那些生命,这都是出于意外。所以无论是他们得到力量,还是我的故事,都是同样的错误和偶然。正因为我们的意外,你所说的狼人就此诞生,我们所称的狼族,就此诞生。”
马尔贡停下来喝了点咖啡,鲁本再次帮他斟满杯子。
斯图尔特听得很入迷,但他又开始坐不住了,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面对一位不情愿的讲述者,”费利克斯提醒说,“安静地聆听是一种美德。别忘了,他正在努力试图打捞仅存的真相。”
“我知道,”斯图尔特挣扎着说,“对不起,我真的知道。我只是……我太想……”
“你想抓住此刻看见的东西。”费利克斯说,“我明白,我们都明白。”
马尔贡似乎魂不守舍。也许他正在聆听细微的乐声,萨蒂的钢琴曲如行云流水,优美的音符起起伏伏,周而复始。
“后来你设法逃离了那座岛屿?”劳拉试探着问道。她的声音满怀敬意。
“我没有逃走。”马尔贡回答,“他们倒是可以逃走,但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得出了结论——这是神的意志,无神者马尔贡竟然是他们供奉的神祇之父。”
“他们将你奉为首领。”斯图尔特说。
“他们将他奉为神祇,”蒂博说,“太讽刺了。无神者马尔贡成了他们的神。”
费利克斯叹了口气。“你无法摆脱命运。”他说。
“是吗?”马尔贡反问道。
“你不会成为我们的王,对吧?”费利克斯推心置腹地问道,就好像其他人都不存在。
“真是谢天谢地,”蒂博咕哝着说,“不过说真的,我从没听过你用这种方式讲述这段故事。”
马尔贡大笑起来,笑声并不响亮,不过相当自然。随即他又捡起了话头。
“我统治了他们很多年。”他长叹一声,“我是他们的神灵、王者、头人,随便怎么叫——我完全融入了他们的部落。入侵者再次来袭,我领导族人抵抗。我闻到了邪恶的气味,就像他们一样;我感觉自己必须摧毁那些人,就像他们一样;邪恶的气息诱发我的异变,就像他们一样;出现在部落内部的邪恶,也会引发同样的反应。
“但我内心深处渴望化身为狼,施加惩罚,他们却不会;我期盼闻到敌人的气息,他们不会;我想横渡大海,直捣敌人的巢穴,只为了得到毁灭的快感。那气味,那毁灭的战栗诱惑着我,邪恶、残暴而不祥。总而言之,我开始痛恨自己,我想挖出自己体内的邪恶,将之摧毁。”
“当然。”斯图尔特说。
“那是王的诱惑,”马尔贡说,“也许所有的王都面临着这样的诱惑。我很明白。我,是第一个经历异变的现代智人。
“直至今天,这样的渴望依然与我们同在。我们可以躲开那些声音,我们可以藏进这片广袤的森林,盼望着就此拯救自己,挣脱残暴的欲望,但是最后,我们总是被自己的节制折磨得近乎癫狂,于是我们再次出发,去寻找我们痛恨的邪恶。”
“我和你一样。”斯图尔特点头表示赞同。
鲁本也点点头。
“感同身受。”费利克斯说。
“无论怎样努力,最后我们总会追寻邪恶而去。”马尔贡说,“与此同时,我们会在森林里狩猎,因为我们无法抵抗森林赠予的厚礼——既然杀戮在所难免,那么何不让它单纯一点。在森林里,我们的猎物是纯粹的野兽,而不是无辜的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