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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想法还勾不起完颜的兴致吗?这可是草原上从未有过的壮举,他连想都没想过吗?
显然没有。能勾起完颜的兴致的,就是让白骥丢脸,就是派他出来追几个奇台人——现在他们已经探知,他们的目标才二十来人——这种事情派个小头目就能轻松办成,而白骥本该留在自己的营帐里好生消遣的。
可实际上呢,他却领着一群闷闷不乐的骑兵纵马狂奔。一路上荒郊野岭,破屋败舍,他们还要在一片片小树林边绕来绕去,还要穿过一块块大大小小、布满沟渠水道的农田。出乎意料的是,奇台人逃得很快,不过阿尔泰骑兵每个人有三匹马,奇台人再快也快不过草原人。
有一天拂晓时分,有人从暗处朝他们放了几箭,造成几个人伤亡。还有两回,他们连夜赶路,当先的骑兵被两头系在路边树上的绳索绊了个人仰马翻。每一次都会引起一片混乱,士兵和战马都会摔断骨头,战马一旦受伤就只有杀掉它。而他们远离营寨,伤兵通常也没有活路。
白骥派手下追杀弓手和下绊子的人,结果一无所获。这里的乡野不是农田就是树林,太逼仄了。连云层都那么低矮,把月亮和冬日苍白的太阳都遮盖起来。
那些奇台人就在前面了(看沿途的痕迹,他们已逃向西南)。白骥估计天黑之前就能追上他们。哥哥可欠了他一笔人情。
实际上,是欠他一死。不过这事可不能冲动,也不能在众人面前下手。真要是这样,别人就会说他这是不忠。谁叫他是弟弟呢?天神在上,要下手有很多办法。哥哥一死,真正懂得抓住机遇的人道路就扫清了。奇台地大物博,如今就像夏季熟透了的水果。
那个逃跑的皇子,是活捉还是就地结果掉都无所谓。完颜说了,他不在乎。白骥觉得完全没道理因为他而拖慢回营的脚步。今夜就是皇子的死期。
还有个人非死不可,那就是任待燕。哥哥担心皇子成为一个象征。白骥对此却有更深刻的理解——能成为旗帜的更有可能是那个武士。这个人不仅打败过阿尔泰军队,还闯进有人戒备的营寨,带着个皇子逃跑了;临走前还留下一张挑衅的字条,被当众念了出来。
这个人十分危险。不过他只有二十个人。白骥心想,草原人,阿尔泰的头领——或者说是皇帝——理当用上两个酒杯。
这天夜里,在淮水以北,厚厚的云层终于散了,一弯新月挂在天际,满天星斗闪着清冷、明亮的光。是夜所发生的事情,后来变成了一段传奇。
水泊寨湖泽随着年岁和季节的变化而变化。穿越水泊寨的路径也并不固定,高地会沉降也会被水淹没,可以落脚的坚实的沙洲时而消失,时而重新冒出来。要穿过这类地方,最重要的就是千万不可托大,尤其是在夜里。唯一不会变的,就是一切水泊寨湖泽都不利于骑兵活动。
这里不比大江南岸的水泊寨,他和赵子骥在那里生活过好多年,对那片水泊寨熟悉得就像家里一样。不过在水泊寨中生活多年让他们拥有一种本能和直觉,并能将之推广到其他湖沼地带。而且他们也的确来过这里,当时也是冬天,寇赈调遣他们来这里剿匪平叛,为的是不让他们参与进攻萧虏南京的战斗——结果南京城也没有攻下来,或者说,没有落入奇台之手。
这里的水泊寨湖泽向南一直延伸到淮水,任待燕在这一带总共招安了一万叛军。其中有三个人现在就在任待燕身边。对他们来说,这一带不仅是他们的家,更是千难万险之中的一处安身之所,是一处可以诱敌深入并剿灭的战场。
早前任待燕说自己知道如何甩掉追兵,最后结果却远不止于此。也正因此,不论正史还是传说,都记下了这个故事,这个夜晚,和目睹了这一切的一弯新月。
在黑夜里追寻逃敌,一旦进入陌生的水泊寨湖泽,就需要面对很多困难。其中包括万一需要撤退,不论是真的失败,还是暂时撤离等待天亮,对于大队骑兵——每个骑兵还牵着两匹备用战马来说,要想转弯找到出路都不是容易事。
哪怕是这世上一等一的骑手,要在泥泞的、拔不出腿的沼泽里,或者是突然踩进去的深水中转身都很困难。这里的地形地貌迥异于他们生活的大草原。马匹会受惊,脚下会打滑,会跌进黏稠的烂泥塘里不能自拔。湖沼中饥肠辘辘的生物会找上马蹄子狠狠咬下去,这又会让战马吃痛受惊,大声嘶鸣,人力而起,互相冲撞——马背上的骑手也不能安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