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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倘若埋伏在四周高地的人朝他们射来致命的连珠箭,哪怕只有二十人(任待燕带来的人个个都射术精湛),也足以把沼泽变成屠宰场,不论是骑兵还是战马都将难逃一死。夜晚的水泊寨中,鲜血、惨叫、马蹄的胡乱踢腾还会吸引来其他的饥肠辘辘的畜生,其中有的个头还很大。
循声赶来的还有人。水泊寨湖泽里永远不缺土匪山贼。
离这里最近的山寨很快就明白这边出什么事了。在冬季,马肉可是救命粮,不少土匪把孩子浑家也一并带来。他们拿着石头、木棍、短刀、破剑、镰刀,有人还带着弓箭。有些人知道怎样下脚,他们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摸上前去,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一个骑兵或是一匹牲口。
传说里不会详述这血腥一夜里的血腥场景,也不会讲述第二天天亮以后,水泊寨里是怎样一幅惨象。传说里讲述的是勇气,是荣耀,是尊严,是不辱使命和血债血偿。传说不会告诉你,有一个远离草原的男孩死在这里,手脚早已不见踪影,一条条蚂蟥在他眼窝空空的脸上蠕动。
任待燕一众人里谁也不晓得,这些阿尔泰骑兵的头领是谁——就算看见他了,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人就是都元帅的弟弟。反正,等到清早,他已经面目全非了。以后的故事会讲述他和任待燕如何在一片高地上一决雌雄——这只是小说家言,不足信哉。
阿尔泰骑兵队中还是有些人逃跑了,他们原本就在队尾殿后。任待燕没有下令追击。这些人会带回去消息,让草原民知道,敢向汉金以南进犯会有怎样的下场——他们也可能会在回营半路上被人截杀。也可能回去以后,会因为任务失败而被自己的头领处决。
任待燕不在乎这些。他查看过皇子、林珊和众位弟兄,所有人都安然无恙,毫发无损,没有一人伤亡。他交代部下把箭支全都收回来,自己去找昨晚加入战斗的山贼,可山贼全都像冰雪消融一样,消失在水泊寨之中不见踪影。任待燕也怪不得他们。等这些人走后,山贼还会出来。任待燕叫手下士兵尽可能地把没有受伤的马都追回来。
他们点起火把。任待燕意识到,部下们看自己的眼神里多了点新东西,多了些敬畏——而知祯皇子的眼神里却有了另外一些内涵。
任待燕想再劝皇子一次,就用今夜的牛刀小试来劝他去荆仙站住脚跟,召集各路军马,赶走草原民,重夺汉金——并且收回北方失地。
可他又判断,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一点上他无疑是对的。即便是刚刚打了一场胜仗,这些人刚刚救了他的命,让他跟觊觎已久的龙椅宝座更近一步,身为皇亲国戚从中得出的结论也还是非常人所能想象。早前已听说追兵将至,知祯还以为此番在劫难逃。当晚从进入这片水泊寨时起,他的心中就一直惶恐不安。
天还没亮,他们点起篝火取暖。这里能听见虎啸声,但不见老虎踪影,他们于是安排人手警戒。这一晚,赵子骥没有拿老虎说笑话。
再也不用害怕追兵了。从这里出发,他们还会全速赶路,却不必那么着急。他们可以歇息下来,松口气,睡个觉了。
这一夜剩下来的时间里,任待燕一直在一片高地上守着林珊。他倚着一棵长满苔藓的歪脖树,林珊则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任待燕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乎别人会不会看见他们了。他需要她在身边。而他预感到,以后两人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了。
入睡前,林珊说:“小心殿下。”这也是他的想法。
他也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天还没亮就醒了。林珊还没醒,所以他一动也没动。天慢慢亮了,照出了世界的形状。过冬的鸟在叫。
汉金已然得手,可完颜还是宁愿在毡包里过夜。他一向不喜欢城墙,也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习惯,或者说,要不要去习惯。
天亮时,萨满来找他。萨满穿着一件鹿皮半臂,腰上挂着铃铛和鼓,两只眼睛上涂着油彩,两块琵琶骨上有两道伤疤。
萨满说:“我做了个梦。”
完颜不喜欢他的萨满,不过他用不着非喜欢他不可。完颜累了,正似睡非睡,他清了清喉咙,朝火堆旁边的地上吐了口痰。这天早上比往常暖和些。雪化了,不过还会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