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5/11页)

押队士兵一刻不停地催着俘虏赶路,这些俘虏绝大部分都只能靠双脚走路,而且得不到足够吃食。他们只要掉队就会挨打,一边走,一边还要自己收集柴火。不少人死在路上,也没有人来收尸。

死者当中并不包括奇台的两位皇帝。第一批俘虏起程前,番子在汉金城外举行过一次庆典。阿尔泰的都元帅为了嘲弄二帝,给他们安上两个封号。

身量颀长、须发灰白的文宗皇帝被封为“昏德公”,这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而为了让场面更加欢快,他的儿子被封为“重昏侯”。两人脖子上都挂着牌子,上面用两种语言写着他们的新封号,并且另有文字说他们是听信谗言、带领奴隶造反的头目。

二帝都熬过了这趟旅程,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肩并肩坐在一辆牛车上。他们先是被带到南京,然后是东京,再然后,为了最保险起见,二帝被一路送往一座极北的市镇里。那座市镇过去属于萧虏帝国,如今却是阿尔泰的一部分。后来,让这二帝活着这一点变得相当关键,尽管起初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的作用会以这样的形式体现出来。

太宰杭德金,最有可能预见到这一切的人,死在了小金山。

早在过去,文宗皇帝就以书画技艺名重天下,而且他对美人美景的热爱也是广为人知。“北狩”的路上,他写了许许多多的诗歌,其中不少还被保留下来。因为在这趟恐怖的旅途中,有些人想办法半路逃跑了,只不过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皇亲国戚,后者一直受到严密的监视。

在一张质地粗糙的纸上,文宗写道:

九叶鸿基一旦休,

猖狂不听直臣谋。

甘心万里为降虏,

故国悲凉玉殿秋。

即便是历经劫难,即便是这个受尽屈辱、满心悔愧的一国之君会这样想,鸿基大业也不会一旦而休。

任待燕叫两个人留在后头,其他人则以女人和皇子能承受的最快速度奔向淮水。这段路他们要骑马跑上七天,如果天公不作美,用时还要更久一些。任待燕一直没有向皇子说明,林珊为什么也会在这里,不过皇子也没有问。渐渐地,任待燕明白了,这也是身为皇族的一个特征:有些事情压根儿不会在意。

到第四天下午,殿后的两人赶了上来。一队阿尔泰骑兵正在接近。傍晚时分,最迟今夜,就能赶上他们。

“多少人?”赵子骥平静地问。

“说不准,”其中一人回答,“我俩不能向他们靠得太近。”他几乎虚脱了。天又下起雪来。“估计有五百人。”

赵子骥在心里骂了一句。西边的两支马军一直没有出现。派去拦截阿尔泰骑兵的马军显然并没有完成任务,而另一支,照计划则要在南边的淮水与他们会合——淮水距这里还有好几天的路程。

此刻必须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任待燕,而任待燕却笑了。这一笑,每个人都会铭记在心。

“有时候,命运真会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对他的兄弟说,“这地方我认识。你也认识。咱们来过。”

赵子骥压低声音说:“他说有五百人呢,待燕。”

任待燕却笑得更欢了。林珊的腿累坏了,腰背也酸痛难忍,她在不远处倚着马,看见这一幕,心里生出极为异样的感觉。

“我听见啦。”任待燕对赵子骥说。他提高声音,好叫众人都听见他的话,“咱们出发。我知道上哪儿甩掉他们。另外我需要两个人去西边找到增援部队。他们就在附近。”

最后这句话,任待燕心里也没有底,然而有时候,部下们都需要看到你心里的底气,这时你就必须假装成竹在胸,因为他们都在看着你,要在你身上看到希望。

刚出发那天后半夜时就已酒醒。他故意把酒杯留在营寨里。白骥还积了一肚子火气——都是他哥哥,都元帅,挑出来的。这笔账回头要好好算算。

出发前,他在营地里只差一丁点就把完颜杀了。这事让他心烦意乱。这份杀意搅得他难以心安,一旦真动手就铸下大错了,他不能暴露自己。部落里有野心的可不止他一个。

他老早就看出来,哥哥性子太弱,眼界太窄,本领有限,根本不足以继承老可汗之位——说实话,老可汗更没本事。完颜不会抓住更大的机遇。白骥说要骑马去南海,他还对此大加嘲笑。当时白骥说的是两人一块儿去,就像个好弟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