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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喜欢形式多样化,”我说,“他们认为那样更有趣。”
“我反正是不喜欢,”丹夫人说,声调出奇的正常和友好。我不由心想,她为什么要不辞劳苦地把我扔掉的草图又拿给我呢?莫非她最后终于想跟我握手言和了不成?要不,她发现把费弗尔的事情告诉给迈克西姆的并非是我,想以这种方式对我的沉默表示感谢?
“德温特先生没有建议你穿什么服装吗?”她问。
“没有,”我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到时候我想让他和克劳利先生大吃一惊。在此之前,我什么都不想让他们知道。”
“我知道自己不配提什么建议,”她说,“不过,你一旦决定下来,我劝你还是在伦敦定制衣服,此地没有干这种活儿的能工巧匠。据我所知,证券大街的沃斯裁缝店出一手好活儿。”
“我一定谨记心中。”我说。
随后,她打开房门说:“夫人,我要是你,就到画廊里把那些画细细研究一下,特别是我刚才提到的那幅。你放心,我不会泄漏你的秘密的,我一定守口如瓶。”
“谢谢,丹弗斯夫人。”我说。她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我又接着更换衣服,同时为她的态度感到困惑不解。她的言谈举止跟上次相见时迥然两样,也可能这得归功于那个令人讨厌的费弗尔。
费弗尔是丽贝卡的表兄!既然是丽贝卡的表兄,迈克西姆为什么不喜欢呢?他为何禁止费弗尔到曼德利来?比阿特丽斯称他是个俗不可耐的家伙,别的再没多说什么。我越想越觉得她独具慧眼。他那火辣辣的蓝眼睛、松弛的嘴角以及放肆肉麻的笑声,都透含着俗气。有些人会觉得他风度迷人,糖果店柜台后咯咯浪笑的女售货员和电影院里发放节目单的小妞就属于这类人。我可以想象得出来他怎样笑盈盈地给她们飞媚眼,嘴里还低声吹着口哨。那种媚眼和口哨声会让人浑身不舒服。我怀疑他对曼德利非常熟悉。他似乎像在家里一样随便,杰斯珀显然认得他,可这两桩事实跟迈克西姆对丹夫人讲的那番话格格不入。我怎么也无法把他和丽贝卡联系在一起。丽贝卡美丽动人,举止温文尔雅,怎么会有杰克・费弗尔这样的表兄?真是咄咄怪事!我断定他是家里的害群之马,天性宽容大度的丽贝卡是出于怜悯才时常邀请他来曼德利,也许是了解迈克西姆不喜欢他,趁迈克西姆不在家时才让他来。夫妻俩之间可能为此产生了龃龉,丽贝卡又总护着表兄,后来他的名字一经提起,便会出现叫人有些尴尬的局面。
我来到餐厅里,在平时的位子上坐下吃晚饭,迈克西姆高居首席。我想象着丽贝卡当年就坐在我这个位子上,正操起刀叉准备吃鱼,电话铃却响了。弗里思走进来说:“夫人,费弗尔先生想跟你通话。”丽贝卡从椅子上站起身飞快瞥了迈克西姆一眼,而迈克西姆什么也没说,只顾埋头吃鱼。她打完电话回来后又在自己的位置坐下,谈论起一件不相干的事,口吻轻松愉快、满不在乎,借以掩饰他们之间的愁云惨雾。起初,迈克西姆闷闷不乐,爱搭不理的,可她又是讲她一天的遭遇,又是讲她在克里斯见到了某某人,一点一点会使他心情好转起来。待吃完后边一道菜,他又会朗声大笑起来,笑吟吟地望着她,隔着饭桌向她伸过手。
“你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迈克西姆问。
我骇了一跳,顿时绯红了脸。在刚才那短暂的一瞬间,也许有六十秒钟吧,我把自己当成了丽贝卡,而那个乏味无聊的自我根本不存在,压根就没到曼德利来。我的整个身心都回到了逝去的岁月里。
“你可知道,你刚才没有吃鱼,而是做了一连串离奇古怪的动作?”迈克西姆说,“你先是竖起耳朵,仿佛听见了电话铃声,接着嘴巴一动一动的,心不在焉地朝我瞧。你摇头晃脑,微微含笑,还耸动着肩膀。约摸只有一秒钟,你的表情便千变万化。你是不是在勤学苦练,准备开化装舞会时亮相?”他望着我,开心地笑起来。他要是了解我的思想、心绪和念头,了解了就在那一瞬间我把他视为昔日的迈克西姆,而我则是丽贝卡,那他不知还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