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6/8页)
随着时间的流逝,坦纳的盐语逐渐自如起来,他跟工友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他们住贝西里奥港后面的酒馆与赌场里喧闹畅饮,谢克尔有时也会加入。与众人做伴,他很快乐,但更多时候,他却独自一人前往“海狸号”。
坦纳知道他是去见那个叫安捷文的女人,她是丁丁那布伦船长的仆人或保镖,但坦纳没见过。谢克尔曾以青涩少年所特有的方式,吞吞吐吐地向他提起过,坦纳感觉很好笑,但也未加阻止。他怀念起自己的年少时光。
谢克尔跟“海狸号”上那些古怪而勤勉的猎人一起度过的时间越来越多。有一次,坦纳去找他。
坦纳进入甲板下一条洁净而黝黑的走廊,他看到两侧的舱室门口标有名字:莫迪斯,费柏,阿根塔留斯。这些船舱属于丁丁那布伦的同伴。
谢克尔跟安捷文一起在餐厅里。
坦纳吃了一惊。
他估计安捷文有三十来岁,她是改造人。
谢克尔没告诉他这一点。
安捷文的大腿以下都没有了。她就像座古怪的雕像,矗立在一部小型蒸汽履带车上,沉重的机械车体里填满煤和木柴。
坦纳意识到,她不是城里出生的。这类改形太残酷,太离奇,而且效率低下,除了用做惩罚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他觉得,既然她能迁就那小伙的烦扰,应该是个好人。他看到她跟谢克尔讲话时态度热切,身体前倾(由于固定在沉重的小车上,故而呈现出古怪的角度),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坦纳愣住了,他再次感到震惊。
坦纳离开了,留下谢克尔跟他的安捷文在一起。他没有追问前因后果。谢克尔突然间被迫体验到各种纷杂的新感受,他的表现既像成人,又像儿童,时而夸夸其谈、自鸣得意,时而垂头丧气、情绪波动。从他透露的那一点点信息中,坦纳了解到,安捷文是十年前被劫持的。她的船被劫时,跟“女舞神号”一样,正驶往新艾斯培林。她也来自新科罗布森。
他俩的家在一艘旧工厂船上,紧贴着左舷的边缘。当谢克尔回来时,坦纳很妒忌,但随即又很后悔。他决定尽可能留住他,但他若是要离开,就随他去。
坦纳试图结交新朋友,以填补空缺。他跟工友们一起的时间更多了。码头工人之间有着强烈的伙伴情谊。他也参与他们的污秽笑话和各种游戏。
他们敞开怀抱,以讲故事的方式接纳他。
既然他是新人,他们就有理由再次搬出各自都听过无数遍的故事和传闻。当有人提起死海、沸潮,或者海鳝王,他们便会转向坦纳,对他讲,你大概没听说过死海吧,坦纳。让我来告诉你……
坦纳·赛克听到了许多巴斯-莱格海洋中最怪诞的故事,还有海盗城以及嘉水区本身的传奇。舰队城如何在一场超级风暴中幸存;疤脸情侣脸上留疤的原因;乌瑟·铎尔如何破解概率法则,并得到他那把威力强大的剑。
他参加各种欢乐庆典——婚礼,生子,打牌赢钱。悲哀的事他也有份。有一回码头上发生事故,一名女仙人掌族被锋利的玻璃削去半只手,坦纳倾力捐出大量眼币和旗币。还有一次,嘉水区的“玛格达威胁号”在火水海峡附近沉没,消息传来,整个区都陷入沮丧之中。坦纳也感受到悲哀,他的感情并非伪装。
尽管他很喜欢工友们——还使他的盐语水平大幅提高——但总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神秘氖围,令他无法理解。
潜水工程师们在工作中遇到一些谜团。他时常瞥见的黑影周围,都有套着绳索的鲨鱼看守,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它们的轮廓模糊不清,或许是因为魔法的遮掩?他和同事们每天执行的修理任务目的何在?他们悉心维护偷来的钻井台“高粱号”,而它从数千英尺海底抽上来的又是什么?坦纳曾经无数次顺着钻井台的导管向下张望,那一节节敦实的管道由近及远逐渐变细,令他头晕目眩。
这个项目的本质是什么?人们一提起它,总是点头示意,含糊其辞。他们努力工作,全是为了这一计划。没人愿意公开谈论,但许多人似乎知道那么一点儿,另一部分人为了昭显自己了解详情,往往话中有话,欲言又止。
嘉水区的工业运作背后有个重大的秘密,但坦纳·赛克还不知道是什么。他怀疑同伴中也无人知晓,但他仍感觉被排除在社区之外,一个以谎言、秘密和荒诞言论为基础的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