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之子于归(第6/11页)

在旁人眼里,两人的关系仿佛有意设下的迷局,似是而非。直到校庆时澹苒带病给两百多号演员一一画了妆砰然倒在水磨石地面上,苏岩推开所有人把她抱起来飞快跑向医务室丢下还差十分钟开始的汇演,一桩悬而未决的情事帘幕垂下,结局昭显。

在苏岩心里,或许这就是结局,因而他想当然地以为于澹苒也是如此。毕竟之后的每一天都风平浪静,他们如同每一对自认为特别又千篇一律的情侣一样,看电影,逛街,做短途的旅行,做一些稀松浪漫的事情。而后他毕业,他工作,他对澹苒说等我两三年就可以。澹苒笑而不语,沉默地肯定。

他的工作运出奇地好,一直顺风顺水,从父母处搬出来与其说是为了独立不如说是为了澹苒一周能够骑车来一次,两个人一起做一桌热闹的饭菜。

澹苒有极好的手艺,这一点继承了上海女人的特点,清甜食物也正合苏岩的胃口。晚上他们一起租碟子来看电影,澹苒喜欢鬼片又怕得不得了,有时候看着看着就趴在苏岩身上睡着了。也有时候,澹苒坚持回寝室赶论文,苏岩就陪着她在路边的车站等最后一班公交。

一直到那个夏日里非常闷热的一天,澹苒参加完毕业典礼,冒着滂沱大雨骑着自行车骑过六条街,站在苏岩租住的公寓下大声喊他,一声一声声嘶力竭。

那个整夜雨水未停雷声动魄的晚上,事后回想,不得而知是否是透支掉了所有有关青春的炽热,是为了彼此记住或者就此忘记。他始终记得他抱紧在怀里的仿佛不是澹苒单薄的身体而是一团不断紧缩的空气,抱着抱着就只能抱紧自己。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窗外一小块洁净天空,澹苒已经离开了。

雨过天晴,去夜的影像停留在他心里还被当做是某种打开,可当他伸手拿起传呼机想看时间的时候,却看到澹苒的留言,“我回上海了,珍重。”

苏岩略微有些发懵,开始给澹苒的寝室打电话,一声一声,断了,再打,再断,再打。意识到电话线可能被拔掉之后他扔下电话奔去了学校忘记该是上班的时间了。

他站在澹苒的宿舍楼下一根接一根抽烟,注视每一个拖着行李踉踉跄跄出现以及离开的女生。直到他看到澹苒的室友,女孩惊诧地看着他,“她一早回上海了,你怎么在这。”

这样的迅速与决绝,没有给彼此留下任何机会。

三年前,他为她抛下一整个舞台,三年后,他为她抛下公司的重要谈判几乎被开除。三年前,他们在一起,三年后,他们分开得干脆无比。谁也没有留给谁缓冲片刻伤心的余地。

之后,苏岩始终独身,直到三十而立的现在如凉夏所见被父母催促寻觅结婚对象。这是一个干净男子的履历。苏岩用开车回家的时间絮絮说完给凉夏。

这是小琉璃的性格,凉夏明了,她的决绝从未改变,果断而勇敢,越是深情越是淡薄,也是因此,少年岁月,她才曾经与凉夏相互选择了短暂的同行。

那时候她满含笑意注视着自己与昭阳,思念着英俊的高年级学长,而现在,她们却都爱过或爱着眼前这同一个男人。

凉夏伸出手,分明触碰到苏岩心底一块冷硬的地方,就像他遮蔽在手心里那张黑白照片的质地。其实我们已经不相信了,心底不曾倾尽付出过就已经只余残存的爱情是否真的足够。

对于过往,凉夏选择了沉默,有些真相没有必要说明,有些过去就让他彻底地过去,她转过脸去看车窗外匆匆掠过的街道,小琉璃,你还记得那个喝醉酒的夜晚,你我是否纵使相见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4、

这个爱绿色植物的男人,给她恰到好处的阳光与空气,看她在光线通透的房间里长成清淡而奇诡的盆栽。

凉夏给他伺弄的每一盆花草都画下速写,“这厚厚一本你可以出一本养花经了。”

宽敞的阳台植物因为充足光线而茂盛疯长,栀子,茉莉,吊兰,富贵竹,水竹,玉树,锦添,仙人类,凉夏最喜欢那两盆大龟背,翠绿而宽厚,像龟甲一般,带着久远的沉着意味。

苏岩的外婆在自留地里种了新鲜蔬菜,苏岩会带着凉夏一起去偷摘蔬菜瓜果,或者安静地钓鱼,有时能够吊起肥美的鲤鱼来,他们就拿回公寓蒸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