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章(第4/13页)

“是热尔贝。”他低声说,“我早猜到了。”

他手里举着鞋,上了最后一层。

“嗨,没什么神秘的地方。”弗朗索瓦丝进屋时说。“他们一起出去了,他又陪她回来。”

“她没有对我说她要去看他。”皮埃尔说,“她为什么瞒着我?要不这就是她突然做出的决定。”

弗朗索瓦丝脱下大衣和裙子,穿上睡衣。

“他们大概是碰见的。”她说。

“他们不再去多米尼克那里了。不,她肯定是专门去找他的。”

“除非是他来找她。”弗朗索瓦丝说。

“即使到最后一刻他也永远不敢邀请她。”

皮埃尔坐到长沙发上,他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脱去鞋的脚。

“她想必是想跳舞。”弗朗索瓦丝说。

“要么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愿望促使她给他打电话,可她一到电话机面前就怕得要命;要么她上街一直走到圣日耳曼德普雷,可她出了蒙帕纳斯就难以举步!”皮埃尔继续在看他的脚,右脚的袜子有个破洞,可看到一个小小的脚趾,好像在诱惑他。

“这里面有文章。”他说。

“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弗朗索瓦丝问。她梳着头发,态度有些逆来顺受。这场无休止的、总是具有新内容的讨论进行了多长时间了?格扎维埃尔干了什么?她将要干什么?她想干什么?为什么?每天夜晚,这些顽固的念头再一次萌生,每次都令人精疲力竭,枉费心机,每次都嘴内发烫、心中忧伤、身体疲乏得如同昏睡的病人。当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其他完全类同的问题将会像无情的车轱辘转那样重又出现:格扎维埃尔想怎么样?她将说什么?怎么说?为什么?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它停止。

“我不理解,”皮埃尔说,“昨天晚上,她那么温柔、那么倾心、那么信赖我。”

“可谁对你说她变了?”弗朗索瓦丝说,“不管怎么样,和热尔贝待一个晚上这不是罪过。”

“除了你和我,从来没有其他任何人到她房间里去过。”皮埃尔说。“如果她邀请了热尔贝去,要么是一种对我的报复,因此这说明她开始恨我了;要么她本能地产生让他来她家里的愿望,那就是说他特别讨她喜欢。”他困惑而呆傻地摇晃着脚。“也可能两者兼而有之。”

“也可能单纯是心血来潮。”弗朗索瓦丝不肯定地说。前一天晚上同皮埃尔的和解显然是诚挚的,格扎维埃尔做不出这样一种虚情假意。但是不应该对她最后时刻的微笑予以信赖,它们仅仅表示暂时的平静。一旦离开人们,格扎维埃尔立即开始回味发生的事。往往人们在经过一番解释后离开时,她是平静、理智和温柔的,再见面时,她胸中又充满了仇恨。

皮埃尔耸了耸肩。

“你明知不是。”他说。

弗朗索瓦丝朝他走了一步。

“你是不是认为由于这次谈话她就恨你了?要这样,那我就太遗憾了。”

“你没什么可遗憾的。”皮埃尔突然说,“她应该能够经得住别人对她说出真情。”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弗朗索瓦丝经常看到他痛苦,但是这次,他似乎在与一种无法忍受的痛苦进行搏斗。她本想帮他从中解脱出来,因为通常当他忐忑不安和苦恼万分时,她总是以猜疑和怨恨的眼光看他,现在面对他痛不欲生的表情,她的这种情绪都冰消瓦解了。但是一切都不取决于她。

“你不睡?”她问。

“睡。”皮埃尔说。

她走到屏风后面,在脸上涂一层橙味面霜。皮埃尔的不安感染了她。就在她脚下隔着几块木板和一些石灰粉的地方,有带着神秘莫测脸部表情的格扎维埃尔以及正注视着她的热尔贝。她点着有一个鲜红色灯罩的小小床头灯,压低的话语正穿过烟雾缭绕的微光。他们在说什么?他们挨着坐吗?他们互相触摸吗?人们可以想象出热尔贝的脸,他总是他本人那种模样,但是他在格扎维埃尔心目中是什么样的?他是令人向往的、含情脉脉的、冷酷无情的还是无动于衷的?他是个供人欣赏的漂亮形象?还是个敌人?或是个猎物?他们的嗓音传不到这个房间里。弗朗索瓦丝只听到屏风那边衣服的瑟瑟声以及在寂静中显得声音增大了的闹钟嘀嗒声,它们好像是穿过炽热的气流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