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章(第6/13页)

“你看上去就是这样。”她哽住嗓子说。

“你怎么能这么认为?”皮埃尔说,“说我恨你,你?”

他的声调流露出一种突如其来的、令人心碎的绝望心情。弗朗索瓦丝看到他热泪盈眶不禁悲喜交集,她向他扑过去,再也抑制不住呜咽,她从来没有看见皮埃尔哭过。

“不,我不认为,”她说,“这将是多么可怕。”

皮埃尔紧紧搂住她。

“我爱你。”他低声说。

“我也是,我爱你。”弗朗索瓦丝说。

她偎依在他肩上继续哭泣,但现在她的眼泪是甘甜的。她永远也忘不了皮埃尔因她而流眼泪。

“你知道,”皮埃尔说,“我刚才对你撒谎了。”

“怎么回事?”弗朗索瓦丝问。

“我并不是想考验你;我因偷看而感到羞耻,为此我没有马上告诉你。”

“啊!”弗朗索瓦丝说,“你神色那么暧昧原来是为这个!”

“我想让你知道他们正在亲吻,但是我希望你凭我的话相信我,我抱怨你逼我说出真情。”

“我还以为你那么干是纯粹出于敌意,”弗朗索瓦丝说,“这在我看来太残酷了。”她温柔地抚摸皮埃尔的前额。“真怪,我从来都想象不到你可能感到羞耻。”

“你想象不到我自己觉得自己多么可鄙,穿着睡衣在走廊里游荡,从钥匙孔里去窥伺人家。”

“我理解,这种狂热是很可鄙的。”弗朗索瓦丝说。

她平静下来了,既然皮埃尔能清醒地判断自己,在她看来,他不再那么可怕了。

“这是可鄙的。”皮埃尔重复了一遍,他的目光注视着天花板。“想到她正在亲吻热尔贝,我无法容忍。”

“我理解。”弗朗索瓦丝说。她把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在皮埃尔的脸颊上。直到今天夜里,她始终竭力对皮埃尔的不快保持一段距离,这也许是一种本能的谨慎。由于现在她力图分担他的忧虑,原来她内心的痛苦便成为不可容忍的了。

“我们应该尽量睡觉。”皮埃尔说。

“是的。”她说,并闭上眼睛。她知道皮埃尔没有睡的愿望。她也没有,她无法从思想中排除她楼底下的那张长沙发,热尔贝和格扎维埃尔正坐在上面嘴贴嘴地搂抱在一起。格扎维埃尔在他怀抱里寻求什么?报复皮埃尔?满足肉欲?是偶然性促使她选择了这个猎物而非另一个,还是当怯生生地要求触摸某件东西时,她所垂涎的就已经是他了。弗朗索瓦丝的眼皮越来越沉,她眼前突然闪现热尔贝的脸、他那棕色的脸颊以及女人般的长睫毛。他爱格扎维埃尔吗?他可能爱吗?如果弗朗索瓦丝愿意,他会爱她吗?为什么他以前不想爱她?一切原有的理由看来都多么站不住脚!或者是她现在不可能再找到这些难以捉摸的理由的真正含义?不管怎样,他亲吻的是格扎维埃尔。她的眼睛变得和石头一样坚硬,有一刻,她还听见身边有均匀的喘息声,然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弗朗索瓦丝猛地醒过来,在她身后有一层厚厚的雾,想必她已睡了很久。她睁开眼睛,房间里黑暗已经驱散,皮埃尔正坐着,他似乎完全醒了。

“几点了?”她问。

“五点。”皮埃尔说。

“你没有睡?”

“睡了一会儿。”他看了看门。“我想知道热尔贝是否已经走了。”

“他不会待一整夜的。”弗朗索瓦丝说。

“我去看看。”皮埃尔说。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这次,弗朗索瓦丝不试图制止他,她也想知道。她起了床,跟他走到楼梯口。一道灰暗的光线照在楼梯上,整幢房子还在沉睡。她俯身靠着栏杆,心怦怦地跳。现在会发生什么事?

一会儿工夫以后,皮埃尔又出现在楼梯下方,向她打招呼。她也下了楼。

“钥匙插在孔里,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我想她是一个人。好像她在哭。”

弗朗索瓦丝走近房门,她听到轻轻的丁当一声,好像格扎维埃尔把一个茶杯放到一个茶碟上了,然后是一下低沉的响声、一声呜咽、又一声更响亮的呜咽,这是一阵绝望而放纵的哀号。格扎维埃尔大概跪倒在长沙发前或者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上。她一向在悲痛欲绝时竭力克制,人们无法相信这动物般的呻吟是发自于她身体内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