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6/13页)
她的责备使弗朗索瓦丝瞠目结舌。是不是她又一次错误估计了格扎维埃尔?自星期五以来才过去四天,昨晚皮埃尔在剧院还十分友好地问候格扎维埃尔。她大概已经深深地依恋于他,才可能自认被忽视了。
格扎维埃尔转向弗朗索瓦丝:
“我原来想象的作家和艺术家的生活完全是另一种样子。”她带着社交界的口吻说,“我没有想到会这样规律,按着钟点生活。”
“您可能希望他们漫步于暴风雨中,头发随风飞舞。”弗朗索瓦丝说。在皮埃尔嘲弄的目光下,她自觉变得愚不可及。
“不,波德莱尔没有随风飞舞的头发。”格扎维埃尔说。
她又审慎地说:
“总之,除了他和兰波,艺术家都像公务员那样准时精确。”
“就因为他们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弗朗索瓦丝问道。
格扎维埃尔优雅地撇了撇嘴。
“而且,你们计算睡眠时间,你们一天吃两顿饭,你们进行拜访,你俩从不单独散步。也许没有别的可能性……”
“而您认为这令人失望?”弗朗索瓦丝强作笑颜地问道。格扎维埃尔对他们所作的描绘不是一副可恭维的形象。
“奇怪的是每天坐在自己桌子前面斟酌字句。”格扎维埃尔说。“我完全可以接受写作,”她匆匆地补充,“文字,给人以享受。但只有当您有愿望写的时候。”
“人们可以从总体上来说想写一部作品。”弗朗索瓦丝说,她有些想端正自己在格扎维埃尔心目中的形象。
“我欣赏你们高水平的谈话。”皮埃尔说,不怀好意的笑容同时朝着弗朗索瓦丝和格扎维埃尔,弗朗索瓦丝感到窘迫。他难道可以像对待一个外人那样冷静客观地判断她吗?而在他面前她却不能做到冷眼旁观,这不公平。
格扎维埃尔不动声色。
“这变成了一种任务。”她说。
她宽容地笑了笑。
“再说,这正是您看问题的方式,您把一切都变成义务。”
“您这是什么意思?”弗朗索瓦丝问道,“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我觉得自己并不那么受到束缚。”
是的,她将向格扎维埃尔做一次彻底的解释,并告诉她自己对她的看法。她心地善良地让格扎维埃尔在许多方面稍稍占了上风,却被她滥加利用。
“譬如,您和别人的关系。”格扎维埃尔扳着手指计算,“伊丽莎白、你们的姑姑、热尔贝和很多其他人。我宁肯一个人生活在世上,保持我的自由。”
“您不理解,具有几乎恒定不变的行为并不等于受奴役。”弗朗索瓦丝生气地说,“例如,我们试图不太使伊丽莎白难受是我们自愿的。”
“你们使得他们对你们拥有权利。”格扎维埃尔轻蔑地说。
“绝对不会。”弗朗索瓦丝说,“与姑姑是一种无需加以掩饰的交易,因为她给我们钱。伊丽莎白得到的是我们给予她的东西,而热尔贝,我们见他是因为我们高兴。”
“嘿,他可自认为对你们拥有权利。”格扎维埃尔语气肯定地说。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热尔贝更意识不到有什么权利。”皮埃尔平静地说。
“您这样认为?”格扎维埃尔说,“我知道的正相反。”
“您怎么可能知道?”弗朗索瓦丝惊讶地说,“您和他还没说上三句话。”
格扎维埃尔迟疑不决。
“这是直觉,是某种天资聪颖的人掌握的诀窍。”皮埃尔说。
“那好!既然你们想知道,”格扎维埃尔气急败坏地说,“昨天晚上当我告诉他星期五我和你们一起出去了,他的样子活像一个被冒犯的小王子。”
“您对他说了!”皮埃尔说。
“我们曾叮嘱过您不要说。”弗朗索瓦丝说。
“啊!我给忘了。”格扎维埃尔漫不经心地说,“我不习惯于这种种策略。”
弗朗索瓦丝惊愕地与皮埃尔交换了一下眼色。格扎维埃尔肯定明知故犯,是出于褊狭的嫉妒心理。她丝毫不是健忘的人,她在演员休息室只待了一小会儿。
“事情原来是这样,”弗朗索瓦丝说,“我们本不应该向他撒谎。”
“唉!我们怎么会没想到呢?”皮埃尔说。
他轻轻地咬着指甲,显得忧心忡忡。这对热尔贝是一个打击,由此他对皮埃尔的盲目信任也许永远恢复不了了。想到这颗娇嫩的无所适从的心,弗朗索瓦丝喉咙发紧,他此时正心慌意乱地在巴黎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