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12/17页)

“你去哪儿了?”他问。

“去了报摊。还有面包房。”

“你没去图书馆吗?”

“图书馆?哦,对啊。去了,我去了。”

“请问,你借了什么书?”

“什么都没借。不知为何,我发现这会儿干什么都静不下心来。接下来我该干吗?”

我一边等着他回答,一边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我觉得没说多。

“你就等着吧。和我们一样。”

“我能不能到总部来?”

“反正都是等,你还是在那边待着吧。”

“我可以回蒙蒂那儿去,要是你同意的话。”

也许是我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在作怪,我仿佛看见史迈利此刻就站在他身旁,告诉他该怎么回答我。

“你就在原地等吧。”他简短地说道。

我就等着,天知道时间是怎么熬过去的。我假装看书。我装腔作势一番,给人事组写了封态度倨傲的辞职信,又把信撕成碎片烧掉。我看电视,傍晚时分躺到床上,一边从镜子里观察蒙蒂的手下换岗,一边想着斯黛芬妮,接着是本,然后又是斯黛芬妮,现在她已经牢牢地占据了我的思想。对我来说,她总是那么遥不可及。身穿一袭白衣、完美无瑕的斯黛芬妮,本的保护神。我得提醒你,那时我还年轻。当年如果你听到我说起女人,也许会以为我很有经验,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作为男人的我,其实还是个孩子,可别跟作为战士的我混淆了。

我等到晚上十点钟,然后带着一瓶葡萄酒偷偷溜下楼,找辛普森先生和他老婆去了。我跟他们一块儿坐着喝酒,又看了会儿电视。然后我把辛普森先生拉到一旁。

“克里斯,”我说,“我知道这事很傻,可有位争风吃醋的女士成天盯着我,我想从后门走。能不能让我从你们的厨房出去?”

一个小时之后,我上了开往格拉斯哥的夜间卧铺车。我是一字不差地照着反侦察程序做的,确信自己没被跟踪。尽管如此,在格拉斯哥中央火车站我还是格外谨慎,到快餐部慢悠悠地喝了一壶茶,转着眼珠打量周围有没有人监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在克莱德河48的对岸叫了辆出租车先去了海伦斯堡49,然后又坐上从坎贝尔敦到西塔伯特湾的巴士。那个时候除了短暂的夏季,驶往西部群岛的轮渡每星期只有三班。不过我的好运气还在:有一艘轮渡正在等客,我刚上去船就开了,所以下午还挺早的时候我们已经过了朱拉岛,在阿斯凯格港50稍作停留,然后在阴沉沉的北方天空下继续朝公海驶去。当时轮渡上只剩下三个乘客:一对老夫妇,还有我。后来我走到甲板上层免得他们问这问那,结果大副又兴高采烈地问了我一堆问题:我是来度假的吗?我是不是当医生的?我结婚了没有?尽管如此,我还是有种得其所哉的感觉。从来到海上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人在我心中都变得清清楚楚,所有的事也都有了实现的可能。没错,我激动地想。我眺望着海面上迎来的座座峭壁,冲着尖声啼鸣的海鸥微笑。没错,这就是本会选择的藏身之处!在这里,他心中的瓦格纳51之魔才能找到安宁!

务必请你理解并尽量包涵,那时候的我还很幼稚,总会轻易被北欧日耳曼民族的种种幻想打动。我此刻追寻的,恰恰是那些驱使着本的东西。神秘的岛屿——应该是莪相52的!——翻卷的云层,汹涌的海浪,独居在城堡中的女祭司——这些形象没完没了地在我心里涌现。当时的我正处于浪漫主义时期,还没见到斯黛芬妮,我的灵魂就已经属于她了。

寡妇屋在岛的另一边,店里的人们跟我说,最好让小福格斯开吉普车送你过去。结果我发现小福格斯已经七十岁了,即使没到七十也差不了几天。我们的车开进了两扇摇摇欲坠的铁门。我给了小福格斯车钱,按响了门铃。屋门开了,一个白肤金发的女人盯着我。

她身材高挑而又苗条。如果她真是和我一般年纪——的确如此——她的那种威严风度我得再活一辈子才能赶得上。她并不是穿着一袭白衣,而是穿了件沾满油彩的深蓝色罩衫。她的一只手里拿着调色刀,我说话时她把手举到前额,用手腕背面拨开一缕散开的发丝。接着她垂下手贴在身旁,我的话早已说完了,她还站在那儿听着,一边思忖我的话在她脑海中留下的回声,一边拿这声音和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抑或男孩对比。然而,此时此刻我感到最奇怪的地方,也是我最难以表述的。奇怪之处在于,斯黛芬妮和我心目中想象的样子实在太接近了,这简直毫无道理。她苍白的肤色、浑金璞玉般的真诚态度、内在的力量,再加上几乎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之感,都和我心里的预想完全吻合。即便我在别的什么地方偶尔撞见她,我也能认出她就是斯黛芬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