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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刻起,我并没有像阿基米德似的在刹那间恍然大悟,而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有天夜里我们驱车驶过月光照耀下的苏格兰高地的情景:本开着那辆凯旋敞篷跑车,我坐在他旁边跟他聊天,好让他保持清醒,因为一个星期以来我们的训练都是模拟在阿尔巴尼亚山区里组建游击队,虽说挺开心,但两个人都累得精疲力尽。六月的风朝着我们扑面而来。

其他新学员都坐沙拉特的巴士返回伦敦了。不过本和我有斯黛芬妮的凯旋敞篷跑车,因为斯黛芙44很够意思,斯黛芙一点都不自私,斯黛芙把车一路从奥本开到格拉斯哥,这样本就可以借上一个星期,等课程重新开始时再把车还给她。我这才想起了斯黛芬妮——跟我当时坐在车里听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难以捉摸,让人心情激荡,共同拥有的一个女人——本的女人。

“斯黛芬妮到底是谁啊,她是干什么的?你该不会又像以前一样不理了我吧?”我打开仪表板上的贮物箱,想看看有没有她留下的踪迹,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有那么一阵子本没理我。

“斯黛芬妮是有罪之人企盼的光亮,是有德之人追随的典范。”他严肃地答道。接下来他的口气有些不以为然。“斯黛芙是我们家里德国佬那一支的。”他自己也是,本在尖酸刻薄的时候喜欢这么说。他说斯黛芙来自名叫“阿诺”的一族。

“她漂亮吗?”我问道。

“别那么粗俗。”

“长得很美?”

“没那么粗俗了,但还不够。”

“那应该怎么形容她?”

“完美无瑕。光彩照人。独一无二。”

“嗬,这么美啊?”

“岂止是美,你这个笨蛋。气质高雅。Sans pareil 45。聪明绝顶,人事组的连做梦都想不到。”

“那她是你什么人呢?除了‘德国佬’和‘这辆车的车主’?”

“她是我妈的远远远房表妹的女儿,隔了十七八代。战后她搬到什罗普郡跟我们一起住,我俩一块儿长大的。”

“这么说她和你差不多年纪?”

“如果以永恒为测量标准的话,没错。”

“那她算是你的妹妹喽?”

“是的。有那么几年。我们俩一块儿疯跑,大清早出去采蘑菇,还互相摸过小鸡鸡小妹妹。后来我离家去了寄宿学校,她回慕尼黑继续当她的德国佬。田园牧歌式的童年就此结束,我回到英国,回到老爹身边。”

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坦诚地谈论哪个女人,谈论他自己。

“现在呢?”

我担心本又关上话匣子,不过他最后还是回答了我。“现在可没那么好玩喽。她读了艺术学校,和一个疯子画家好上了,在苏格兰西部群岛上的一座寡妇屋46安了家。”

“怎么就不好玩了?她那位画家不喜欢你么?”

“他谁都不喜欢。开枪自杀了。不知道是为什么。那家伙给当地的市政委员会留了张字条,说抱歉搞得一团糟。没给斯黛芙留一个字。他们俩没正式结婚,这样一来事情就更麻烦了。”

“那现在呢?”我又问道。

“她还住在那儿。”

“在岛上?”

“对。”

“在寡妇屋里?”

“对。”

“就她一个人?”

“大部分时间都是。”

“你的意思是,你会到那儿去见她?”

“我常去见她,没错。这么说我也确实会到那儿去。是的。我会到那儿去见她。”

“是认真的吗?”

“和斯黛芬妮有关的一切都非常认真。”

“你不在的时候她都做些什么呢?”

“和我在的时候差不多吧,我觉得。画画。跟小鸟儿说话。看书。听音乐。看书。听音乐。画画。想事情。看书。借车给我。我的事你还想打听些什么?”

有一会儿,我们简直变成了陌生人,后来本的态度又缓和了些。“我跟你说啊,内德,和她结婚吧。”

“斯黛芬妮?”

“还能是谁,你这个蠢货?仔细想想,这主意还真不赖呢。我打算把你俩撮合到一起聊聊这事。你娶斯黛芙,斯黛芙嫁给你,我呢,我来跟你们俩一起住,到海湾里钓钓鱼。”

我的问题脱口而出。为了这可怕的无心之过,我该受到责罚。“那你自己怎么不娶她?”我问道。

是不是只有到了现在,站在自己的公寓里,看着晨光慢慢映上墙壁,我才知道了答案?盯着日历上去年六月给划掉的那些日子,猛然间想到本那封可怕的信,我才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