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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说了我们——我和本——初次见面的情况。那是在圆场设于兰贝斯35的训练所,新招募的人员在那儿集合。在此之前,我们这些新学员彼此都还没见过面。我们也还没见识过圆场,除了招募我们的情报官员、筛选者和审查组的人。有些人几乎都搞不清我们参加的究竟是个怎样的组织。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弄明白了——关于其他新学员,还有我们的使命——我们像外籍军团题材小说里写的众多人物一样聚集在等候室里,每个人来到此地都有不为人知的期待和理由,每个人的旅行袋里都装着件数相同的衬衣衬裤,上面用墨汁标着自己的编号,这是印在那张没有文头的通知书上的指示。我的编号是九,本是十。我走进等候室的时候前面有两个人,一个是本,另一个名叫吉米,是个身材矮壮的苏格兰人。我冲着吉米点了点头,但我和本立刻就认出了对方——我的意思不是说认出对方是中学或大学里的熟面孔,而是发现彼此的体格和性情都很相似。

“‘第三名刺客’上场了。”他握着我的手说。在这个时刻引用莎士比亚作品36显得非常不合时宜。“我叫本,这位是吉米。看样子今后咱们都没有姓了。吉米的姓丢在了阿伯丁37。”

于是我也和吉米握了握手,挨着本坐到长凳上,等着看下一个从门口进来的是谁。

“我赌那家伙长着小胡子,五赔一。蓄络腮胡,十赔一。穿绿色袜子,三十赔一。”本说道。

“我赌他还穿着斗篷,一赔一。”我说。

我跟史迈利说,我们在陌生的城镇里接受训练,要给自己的掩护身份编故事,和联络人接头,还要忍受被捕、受审的折磨。我让他自己去体会,这些经历是怎样加深了我和本之间的伙伴关系:我们第一次跳伞就在一起,在夜里借助罗盘徒步穿越苏格兰高地,在荒凉的市中心贫民区寻找情报投放点,乘潜水艇到海滩登陆,等等。

我告诉史迈利,我们的教官有时候会含蓄地提起本的父亲,这只是想强调他们能教育将门虎子的自豪感。我跟他说了我们周末休假时的情况,说我们会一周去我母亲在格洛斯特郡38的家,下一周去他父亲在什罗普郡39的家。我母亲和他父亲都是孤身一人,我们还开玩笑说要把他俩撮合到一起。但这事在现实中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因为我的母亲是个性格倔强的英荷混血儿,她那些乐呵呵的姐妹和外甥外甥女看起来都像是勃鲁盖尔40画作的模特;本的父亲则已经成了个学究气的隐士,据我们所知他硕果仅存的唯一爱好就是听巴赫。

“本很敬畏他父亲。”史迈利又点出了同一个问题。

“是的。他很喜欢母亲,但她已经过世了。他的父亲成了他的偶像。”

我记得自己羞愧地注意到,我故意在回避“爱”这个字,因为本用它描述了他对我的感情。

我跟他说了本喝酒的事,不过我觉得这个情况他也知道。本平时很少喝酒,往往是滴酒不沾,直到某一个晚上——比如星期四的晚上,眼看就要到周末了——那时候他会喝个没够,苏格兰威士忌、伏特加,不管是什么酒;本一杯,阿诺一杯,自己跟自己喝。然后他踉踉跄跄地爬上床,一句话都不说,但也不惹人厌。第二天早晨,他看起来活像刚在戒毒所接受过两个星期的治疗。

“他除了你真的再没有别人了?”史迈利沉思着说道。“你也可怜啊,得独自去应付这么个人物,负担可真重。”

我回忆着,我心不在焉地回想着,我把能想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但我知道他还在等着我说出某件隐瞒的事,我们还没找到那究竟是什么。我意识到自己有所隐瞒了吗?我给你的答案,也只能是当年事后我对自己的回答:我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知道的。我花了整整二十四小时审问自己,想要挖出深藏在黑暗角落之中的秘密。凌晨四点,史迈利让我回家去睡一会儿。我得一直守在电话旁,想要出去干什么必须先向人事组的头儿报告。

“当然了,他们会监视你的公寓,”史迈利陪我等出租车时警告我说,“你可别往心里去,好不好?想想看,如果是你自己在逃命,风暴之中能让你放心前往的港口其实寥寥无几。你的公寓在本可选的几个地方里应该很靠前。如果本除了父亲之外再没别人可以投靠的话。但他不会去找他父亲,对不对?他会觉得羞愧。他会来找你。所以他们得监视你的公寓。这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