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再谈赛马经(第6/13页)
陆克分社的剪报也建议参考美国领事馆数据库。杰里隔天致电美国领事馆,表面上是想报道湾仔美军的专题。杰里在一位美得不像话的女孩注视下,在档案室里游走,随手翻看,最后停留在年代最久远的一批数据上,是五十年代最初期杜鲁门对中国大陆与朝鲜实施贸易禁运的资料。驻香港领事馆应上级要求,必须报告违规情事,这份档案记录的是领事馆的调查结果。最受欢迎的走私物资是药品与电器,其次是石油,而“美国政府单位”——此处统一以这种称呼来代表相关部会——大举查缉,不但设下陷阱,而且派遣炮艇出巡,审问投奔人士与囚犯,最后于众议院与参议院小组委员会前提出大批档案。
时间是一九五一年,是共产党执掌中国大陆的两年后,也是身无分文的柯自上海航向香港的同一年。陆克分社的参考数据将他归类于上海,而柯与上海的关联仅止于此。当年许多上海移民居住在德辅道一家拥挤又不卫生的旅馆。报告前言写道,上海移民有如大家庭,一同吃苦受难,因此团结在一起。
有人的说法较为咄咄逼人。“香港肥猫从这场战争里赚到好几百万。红军的电子仪器、青霉素、白米饭,都是谁卖给他们的?”
报告指出,一九五一年对大陆开放的方式有两种。其一是贿赂边界守卫,以卡车载石油穿越新界,开过边境。另一种方式是贿赂海港当局,以船运走私。
一名网民又说:“我们客家人对海最熟了。我们会找船,三百吨,先用租的,一桶桶石油往上载,捏造假的货单,谎报目的地。一到公海,开始朝厦门没命狂奔。获利率是百分之百。走私几次就能买船。”
“最初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审问官质问。
“丽致舞厅。”答案颇令人困窘。脚注写道:丽致就在国王路上,紧临海边,是供人挑选高级妓女之地,多数小姐是上海人。同一脚注也写出这一伙人的姓名。德雷克·柯名列其中。
“德雷克·柯是硬汉一条,”附录里以小字印刷的证词写道,“别想跟他胡诌。政治人物他一概不喜欢。”
至于组织犯罪方面,经调查后并无结果。根据历史记载,上海于一九四九年解放后,黑道有四分之三倾巢迁入香港。根据历史记载,红帮与青帮为了在香港收取保护费争得你死我活,让二十年代芝加哥的帮派火并显得像是扮家家酒。然而就三合会或其他犯罪组织而言,调查员找不到证人作证。
不出人意料的是,星期六一到,杰里动身前往跑马地,对调查对象的面貌已所知甚详。
出租车加倍收费,因为目的地是赛马场,杰里乖乖付钱,他知道这是规矩。这一趟他向库洛报备过,库洛并未反对。他带陆克一起来,因为他深知有时两人比一个人较不醒目。他很担心撞见弗罗斯特,因为香港的欧洲人社群小之又小。来到大门口,他致电赛马场管理阶层,希望拉点关系,没多久一位名唤葛兰特上尉的年轻男子出现,是赛马场的高级职员,杰里向他解释这一趟公事公办,是想好好介绍这地方,刊登在报上。葛兰特机智、优雅,以托盘烟斗抽土耳其烟,杰里说的每件事,似乎都能让他欣然一笑,只是笑意稍嫌疏远。
“这么说来,你是他儿子喽。”他最后说。
“你认识他?”杰里龇牙一笑说。
“只是听过而已。”葛兰特上尉回答。他听过的事似乎让他很高兴。
他发给两人通行证,稍后再请他们喝饮料。第二场比赛刚结束。三人聊天时,他们听见观众的声浪此起彼落,有如雪崩一般。等待电梯时,杰里查看公布栏,看看私人包厢里有哪些人。这些大人物是山顶帮的人:有喜欢自称大银行的汇丰银行,有怡和集团,有总督、英军司令。德雷克·柯虽然贵为俱乐部理事,却未名列其中。
“威斯特贝!天啊,老兄,是谁让你进来的?喂,你爸死前破产了,是真的吗?”
杰里露齿一笑,犹豫一阵,迟迟从记忆库里搜索出名片:克莱夫,姓不详,是暴发户初级律师,家住浅水湾,苏格兰人,喜欢强人所难,表面虚假可亲,众所周知爱走旁门左道。杰里曾在报道澳门一桩黄金欺诈案时向他请教该案背景,认定他其实也分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