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2月的续约(第6/11页)

“他们常常是这样的,”特纳说,“这正是让人惊讶的地方。”特纳再次坐下,跷起二郎腿,背往椅背上靠,样子像是准备追忆往事。“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因为在地铁里没有位子坐而情绪失控。我想这一类人比信奉圣经的人还容易走极端。会不会这就是他看不开的地方:没资格参加你家的晚宴?他毕竟只是个临时雇员,不是吗?”

布拉德菲尔德没有回答。

“半个德国佬。他从不谈政治吗?”

“从不谈。”

“你感觉到他有政治倾向吗?”

“没有。”

“没有过突然短路的时候?”

“没有。”

“科隆打架那件事呢?”

“什么打架?”

“五年前他在夜总会被人痛扁了一顿,躺了六星期医院。大使馆企图隐瞒这事。”

“那时我还没有上任。”

“他喝酒喝得凶吗?”

“就我所知不凶。”

“会说俄语或是学过俄语吗?”

“不会。”

“他休假都做些什么?”

“他很少要求休假。如果休假,就我所知大多是待在家里。他对园艺看来有些兴趣。”

有好一阵子,特纳毫不掩饰地搜索布拉德菲尔德的脸,想要搜索出他还不知道的事情。

“他没有到处晃,”他说,“他不是同志。他没有朋友,但又不是隐士。他没有经过安全审查,而你又没有他的相关资料。他是个政治白痴,却又有办法把你最重要的档案弄到手。他从不偷钱,他在教堂里弹风琴。他对园艺有点兴趣,又爱邻人如己。是这样吗?他不是任何正面或负面的东西。老天爷,那他到底是什么?大使馆的太监?难道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吗?”特纳用嘲讽的语气说,“难道你就不能行行好,帮帮我这个孤单可怜的调查员?”

一条表链垂在布拉德菲尔德的背心上,粗细不超过一条金线。那是一个尽忠职守公仆的小小标记。

“你似乎刻意把时间浪费在一些不切题的事情上。我没时间也没有兴趣玩你那个迂回曲折的游戏。黑廷虽然职位不高,他的动机也许晦涩不明,但不幸的是,过去三个月以来,他有相当多的机会接触到机密信息。我建议你与其浪费时间猜测他的性倾向,不如注意一下他偷了些什么。”

“偷?”特纳轻声重复,“好有趣的字眼。”他把这个词用大写字母写在笔记本其中一页顶端,故意写得又长又拙。波恩的天气已经在他身上留下标记:一些暗色汗渍出现在了他不体面的薄外套上。

“好吧,”他突然暴躁地说,“我是在浪费你的时间。现在让我们从头开始,看看你为什么会爱他爱得要命。”

布拉德菲尔德端详自己的钢笔。如果你不是因为爱荣誉多些,特纳的表情说,你一样会是个男同志。

“从你的观点告诉我,他的工作是什么,他是怎样的人。”

“我刚来的时候,他惟一的职责是处理德国平民对莱茵军的索赔要求。坦克有时会碾坏农作物,流弹有时会超出射程,演习有时候会杀死牛羊。自从大战结束以后,理赔事务在德国就蔚为一门大产业。在我接任参赞的两年半前,他开始分到一杯羹。”

“你是说他是个专家。”

“你可以这样说。”

“听你这样说,我忍不住喜欢他。”

“总之,索赔是他的专长。他们一开始找他进大使馆,就是为了这个。他对这工作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在不同单位做过这样的事很多年。首先是在对德管制委员会,然后是在军队。”

“那他之前是做什么的?他早在1945年就来了德国。”

“他当然是以军人的身份来德国的。下士之类的。然后他的身份就转为民职人员。我不知道他负责哪方面的工作。我想战争部可以告诉你。”

“他们不能。我甚至到对德管制委员会的老档案库去查过。所有东西都封存了起来。他们说要找出他的档案得花几个月时间。”

“不管怎样,他都选了个好工作。只要英军一天驻守德国,演习就不会停止,而德国平民就会有赔偿的要求。你可以说他的工作虽然冷门,却是得到我们欧洲驻军的保障。”

“老天,你知道有多少银行会愿意贷款给这种人?”特纳突然说,带着一个有感染力的微笑。布拉德菲尔德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