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2月的续约(第8/11页)

“哪怕对黑廷也是滴水不漏?”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另外,他看起来总是过得很宽裕。我不认为他是个贪婪的人,我没有这种印象。”

“他的生活开销有超过他的能力许可吗?”

“我怎么知道他的能力许可在哪里?不过以他在这里的收入来说,我想他的生活开销是超过能力许可的。他在柯尼希斯温特的房子非常大,显然不是他这个等级的人住得起的。我猜他在那里维持一定的生活排场。”

“明白。”

“昨晚我查了查他失踪前三个月提了多少钱。在星期五的参赞处会议之后,他一共提了七十一英镑四便士。”

“好怪的数目。”

“正好相反,那是个很合逻辑的数字。星期五是这个月的第十天,所以他领走的恰恰是这个月薪水和津贴的三分之一——扣掉税金、保险费和私人电话之后的。”他顿了一下。“他有一个方面是我迄今没有强调的:他是个很谨慎的人。我至今未逮到他说过一句谎。决定要走以后,他只拿走他应得的,没有多拿。”

“有些人会称之为高尚。”

“不偷钱就是高尚?我则会称之为表面工夫。他既然懂法律,或许会想到,如果他偷钱的话,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报警找他。”

“老天,”特纳瞪着他说,“你连一点点品行分数都不愿意给他。”

这时,布拉德菲尔德的私人助理皮特小姐把咖啡端了进来。她是个不太施脂粉的中年女人,表情严肃,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她看来已经知道特纳什么来路,因为她用来瞥他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鄙夷眼神。特纳高兴地意识到,她最看不顺眼的是他的皮鞋,而他想:拜托你,鞋就是要这样穿的啊。

布拉德菲尔德继续说:“莱茵军一下子就撤走,让他没有了工作。这就是症结所在。”

“而且再也没办法接触到北约的军事情报?你是这样说的。”

“那是我的假设。”

“哦。”特纳说,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在笔记本里写上“假设”两个字,仿佛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词汇量。

“莱茵军撤走那一天,黑廷进来找我。那是十八个月前的事,距今时间不长,所以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陷入沉默,被自己的回忆所击打。

“他好渺小,”他终于说,语气轻柔,与他的一贯语气相当不一样,“你明白吗?好轻量级。”这一点看来仍然让他感到惊讶。“站在现在,我们很容易会忘了他从前有多么地微不足道。”

“他再也不会微不足道了,”特纳毫不忌讳地说,“这一点也许是你得去习惯的。”

“当时他走进来,脸色比较苍白,但除此没有别的异样。他坐在那边那张椅子里。椅子上的靠枕就是他的。”他冷冷一笑,“靠枕是他的地盘标记。他是参赞处里惟一有保留座的人。”

“也是惟一有可能会失去它的人。那靠枕是谁绣的?”

“我完全不知道。”

“他有管家吗?”

“就我所知没有。”

“唔。”

“他没有说任何关于自身新处境的话。我记得当时大家都在档案库里听收音机转播。部队正在哨子声的催促下登上火车。”

“那对他来说可是一个极具意义的时刻。”

“应该是这样。我问他我可以为他做些什么。这个嘛,他说,他想当个有用的人。他注意到加韦斯顿的压力很大,被柏林的扰攘和汉诺威的学生和各种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因此他想说不定他可以为加韦斯顿分忧。我告诉他,他是没有资格处理内部事务的,只有参赞处的固定人员才有这资格。不,他说,他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他没有一分钟有过这种非分之想。他只是想他说不定可以分担加韦斯顿一两件零碎活,比方说处理英德会社的事务——当时英德会社形同冬眠状态。还有‘遗失人口’30。这听起来有道理,我不得不同意。”

“所以你就说了‘好’。”

“我同意了。当然只是权宜性的。一个过渡性的安排。我预估到了12月他合约期满的时候我们就会给他离职通知,在这以前,他可以用他找到的任何工作来杀时间。我会听他的无疑是愚蠢之极。”

“我没这样说。”

“不需要你说。我给了他一寸,他就拿走了一尺。一个月不到,他就把参赞处所有鸡毛蒜皮的杂事全揽到身上:协同寻找遗失人口,处理诉愿书,安排官方出访事宜,接待突然来到的访客,过滤辱骂信、恐吓信或任何压根儿不应该送进参赞处的东西。接着他又把长才伸到社交领域。礼拜堂、唱诗班、膳食委员会、运动委员会。他甚至搞了个国民储蓄会。这期间,他要求我给他使用“领事事务”的头衔,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同意了。你知道,我们这里是没有领事事务的,那全归科隆的领事馆管。”他耸耸肩,“就这样,到了12月,他又让自己变成一个有用的人,于是获得续约。”他拿起钢笔,再次审视笔尖。“是我批准的。我又给了他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