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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呢?”

班尼又陷入绝望。“在土里,孩子。”他说,抹掉涌出的泪水,“你父亲,我哥哥。我让你做了这样的事,也该有相同的下场。在我看来,他是羞愧而死。每次到这里看你,我也几乎要羞愧而死。是那些夏季罩衫害了我。每个犹太人都知道,世界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秋天里有五百件没卖掉的夏季罩衫。而且每过一天,保险政策的邪恶诱惑就更深一重。我是卖身的奴隶,这就是我,哈瑞,更糟的是,我还让你替我拿火把。”

“我在上课,”铃响的时候,潘戴尔告诉他,让他打起精神来,“我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裁剪师,等着瞧吧。”还给他看一长段牢服布片,那是他从库存里讨的,裁剪来好量尺寸。

下次来访时,心怀罪恶感的班尼送了潘戴尔一个锡制的圣母塑像,他说这会让他想起在利沃夫的童年,偷偷跑出犹太区看异教徒祷告的情景。

明天,他想。我明天会告诉她。

“哈瑞,是你吗?”

迈基·阿布瑞萨斯,学生心目中伟大的地下革命斗士与秘密英雄,在凌晨两点五十分酩酊大醉,指天立誓要杀了自己,因为他老婆把他赶出去。

“你在哪里?”潘戴尔说,在黑暗里露出微笑。尽管迈基惹了这么多麻烦,仍然是他终生的牢友。

“哪里都不在。我是个无赖。”

“迈基。”

“什么?”

“安娜在哪里?”

安娜是迈基强势的情人,一个坚强务实的女人,似乎很能接受迈基的现状。她是玛塔在科迪雷拉小时候的朋友,玛塔介绍他们认识的。

“嗨,哈瑞。”安娜愉快地说,潘戴尔也愉快地说了声“嗨”。

“安娜,他喝了多少?”

“我不知道。他说他和拉菲·多明哥去赌场,喝些伏特加,输了些钱。或许喝了些可乐,他忘了。他浑身冒汗,我要打电话给医生吗?”

潘戴尔还来不及回答,迈基就接过电话。

“哈瑞,我爱你。”

“我知道,迈基,我很感激,我也很爱你。”

“你押了那匹马了吗?”

“我押了,迈基,是的,我必须告诉你,我押了。”

“对不起,哈瑞,好吗?对不起。”

“没问题,迈基,没什么,不是每匹好马都会赢的。”

“我爱你,哈瑞。你是我的好朋友,听到没?”

“那你就不必自杀,对不对,迈基,”潘戴尔和蔼地说,“你有安娜和一个好朋友啊。”

“哈瑞,你知道我们要干吗?弄个周末聚会,你,我,安娜,玛塔,去钓鱼。干!”

“好好睡一觉吧,迈基。”潘戴尔语气坚定,“明天早上你来试穿,吃块三明治,我们好好聊一下,好吗?好了。”

“是谁?”挂掉电话时露伊莎问。

“迈基,他老婆又把他锁在房子外面啦。”

“为什么?”

“因为她和拉菲·多明哥搞婚外情。”潘戴尔说,奋力抗拒生活无可避免的逻辑。

“他干吗不一拳打烂她的嘴?”

“谁?”潘戴尔愚蠢地问道。

“他老婆啊,哈瑞,不然你以为是谁?”

“他累了,”潘戴尔说,“诺列加已经把他折磨得全无精神了。”

汉娜爬上床,接着是马克,以及他好几年前就已经放弃了的泰迪熊。

已经是明天了,所以他告诉她。

我这么做是为了争取信任,他告诉她,等她安稳回到睡梦中之后。

为了在你摇摇欲坠时支撑你。

为了让你有真正的肩膀可以倚靠,而不是只靠我。

为了让我更够格匹配那位脾气暴躁的运河人的女儿。她偶尔口不择言,受到威胁时就拔枪相向。在她母亲提醒了二十年,要加快脚步才能像艾米莉一样嫁掉之后,她仍然忘了要加快脚步。

她认为自己太丑又太高,但周围的人却都像艾米莉一样,体型适中,魅力十足。

而且就算再过一百万年,就算在她最脆弱、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刻,就算出于对艾米莉的怨恨,她也不会为了他,放火烧掉班尼叔叔的仓库,更别说先从那些夏季罩衫烧起了。

潘戴尔坐在安乐椅里,拉起被单,盖住自己,把他的床留给纯净的心灵。

“我会出去一整天,”第二天早上到店里时,他告诉玛塔,“你得看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