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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十一点约了玻利维亚大使。”

“推掉他。我得见你。”

“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

直到此刻之前,他们都是一家人一起去的,在芒果树下野餐,看着鹰、鱼鹰和秃鹰在炽热微风中懒洋洋地盘旋,以及宛如潘乔·维拉40最后一支军队的白马骑士。或者他们会拖着充气的橡皮艇滑过水田,露伊莎快乐得不得了,穿着短裤演起《非洲皇后》41里的凯瑟林·赫本,与潘戴尔的亨弗利·鲍嘉有对手戏。马克哀求他们小心点,汉娜却说马克大惊小怪。

或者他们会开越野车,沿尘烟四起的黄色泥土路直开到森林边缘才停下。为了让孩子们高兴,潘戴尔会露一手班尼叔叔的绝望痛哭,假装他们迷路了。他们是迷路了,直到磨坊的银塔从棕榈树里探出身,就在他们前方五十码处。

或者他们会一起收割,并肩坐在庞大的收割机上,连枷悬在前面,打下稻谷,惊起一团团小虫子。黏答答的热气压在沉重低矮的天空下,平坦如桌的田野没入红树林湿地。红树林湿地没入海洋。

但今天,伟大的决定者踏上孤独之径,眼前所见皆令他烦心,尽是不祥之兆:美国军火供应站的“我恨你”铁丝网,让他想起露伊莎的父亲;写着“耶稣是主”的谴责标语;每个山脚下群集的游民纸板屋:随时有可能哪,我会加入你们。

贫苦的景象之后,是潘戴尔短暂童年失落的天堂。来自欧可汉普顿假日学校的德文郡红土,构成这片绵延的土地。英国牛从香蕉丛里瞪着他看,连录音机里播放的海顿也无法让他摆脱忧伤。开进农场车道,他只想知道,他叫安吉把这些该死的坑坑洞洞补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看见安吉穿着灰白马靴、戴草帽、系金项链出现在面前,只让他更加怒火中烧。他们开到邻居那边那家迈阿密来的公司挖沟切断潘戴尔河流水源的地点。

“你知道吗,哈瑞,我的朋友?”

“什么?”

“法官的做法真是不道德。在巴拿马,我们贿赂一个人,就指望他忠心不二。你知道我们还指望什么吗,我的朋友?”

“不知道。”

“我们希望在商言商,哈瑞。不要追加款项,不要施压,不要抱怨。我说那家伙是反社会分子。”

“那我们该怎么办?”潘戴尔说。

安吉满意地耸耸肩,像个最爱坏消息的人。

“哈瑞,你想听我的意见?直话直说?以朋友的身份?”

他们已经到了河边。在对岸,邻居的那个走狗刻意漠视潘戴尔的存在。那条沟变成了一条运河。在更下游的地方,河床已经干涸了。

“我的意见,哈瑞,谈判,减少你的损失,达成协议。你要我摸清这些家伙的底细?开始和他们对话?”

“不要。”

“那就去找你的银行。拉蒙是个强悍的家伙,他会去替你谈。”

“你怎么会认识拉蒙?”

“每个人都知道拉蒙。听着,我不只是你的经理好吗?我是你的朋友。”

但是潘戴尔没有朋友,除了玛塔和迈基。或许还有住在离海岸十英里处,等着他带象棋去的查理·布鲁斯纳先生。

“布鲁斯纳喜欢钢琴?”很久很久以前,潘戴尔问过还活着的班尼。他们站在蒂尔伯里雨水淋沥的码头边,审视锈蚀的货船。那艘船将带着他,从下一阶段的生命困境中解放出来。“一样,哈瑞小子,他欠我。”班尼回答,在雨中添上新泪,“查理·布鲁斯纳是巴拿马的服装之王,如果班尼没帮他保住服装,就像你替我做的,他就不会有今天。”

“你也替他烧掉他的夏季罩衫?”

“更糟,哈瑞小子。他永远不会忘记。”

他们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彼此拥抱。潘戴尔落泪,但并不确定为什么,因为他快步走上跳板时,心中只想到:我脱身了,我永远不再回来。

布鲁斯纳这个人就像班尼说的那么好。潘戴尔刚一脚踏上巴拿马的土地,就有一辆司机驾驶的栗红色奔驰,把他从卡利多尼亚的寒酸住处载到布鲁斯纳气势恢宏的别墅。别墅坐落在修葺整齐的自家庄园上,俯瞰太平洋,铺着瓷砖的地板,装空调的马厩,诺尔德42的画作,多所名头响亮、实则不存在的北美大学所颁发的色彩精美的荣誉证书,任命布鲁斯纳为他们尊敬的教授、博士、董事等。还有一架从犹太区来的直立式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