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1/15页)
此刻正值中午,到下午两点半之前,科迪莉亚都无事可干,可以在剑桥大学四处转转。她在鲍斯氏书店买了一本最便宜的旅行指南,并克制住了留下来淘书的念头,因为她的时间有限,不得不放弃一些乐趣。她在商场里买了一块猪肉饼和一些水果,放进自己的挎包里,然后走进圣玛丽教堂,静静地坐下来规划自己的行程。在随后的一个半小时里,她以轻松愉快的心情在城里和几个学院里逛了逛。
她看到了剑桥大学最美的景色。无云的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澄澈蓝色,和煦的阳光洒向大地。在山石、河流和天空映衬下,校园的花园里和通向后园的林荫道两侧,此前并未因盛夏而动容的树木,如今正展现出自己绿色的绰约风姿。平底船从桥下迅速穿过,惊起美丽的水鸟,在新建的“阁楼旅社桥”旁,浅色的柳树枝干低垂在深绿色的剑河水面上。
她把所有的特别景点都纳入了行程安排。她神情严肃地从三一学院图书馆穿过,参观了旧校区,静静地坐在国王学院教堂的后排,以仰慕的目光看着约翰·瓦斯特尔设计的拔地而起的巨大穹顶,以及呈曲线状扇面展开的漂亮的白石头。阳光透过巨大的彩色玻璃窗照射进来,把静谧的空气染成了蓝色、深红色和绿色。镶板上是精雕细刻的都铎时期的玫瑰,以及神气十足地支撑王冠的纹章兽。尽管弥尔顿和华兹华斯都描述过这座教堂,但它的建造肯定不是为了服务于上帝,而是为了荣耀一位尘世间的君王吧?不过,这并没有违背它的建造初衷,也无法令它的美丽失色。它依然是一座极具宗教性质的建筑。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如何能够计划和建造出如此富丽堂皇的内部设计?在动机和创造之间,是否存在根本的统一呢?在那么多同志当中,只有卡尔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她想到被关在希腊监狱里的卡尔,但不愿意去想他们可能会怎样对待他,只希望健壮结实的他就在她身边。
她尽情享受途中各种乐趣。在教堂西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商店里,她买了一块印着教堂图片的亚麻布茶垫,她趴在国王桥附近那片修剪过的草地上,把双臂放进凉丝丝的碧绿河水里,她在市场区逛了几家书店,几经盘算后买了一本用薄薄的印度纸印刷的袖珍版济慈诗集,还买了一件有绿、蓝、褐色图案的土耳其女式棉布长袍。如果天气继续热下去,晚上穿着它比穿衬衣和长裤要凉快一些。
最后,她返回了国王学院。从小教堂到河岸边有一处巨大的石墙,她坐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边晒太阳边吃午餐。一只口福不浅的麻雀从绿茵茵的草坪上蹦跶过来,漫不经心地歪着脑袋,用明亮的小眼睛盯着她看。她把肉饼外皮的碎屑扔给它,看见它激动啄食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河对岸传来阵阵喊叫声,偶尔夹杂着木头的相互碰撞声,还有一只小鸭子粗砺的叫声。她异常专注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砾石小径上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鹅卵石,草坪边缘的小草,那只麻雀的细腿——她的眼前好像因喜悦而豁然开朗。
这时她回想起了许多声音。首先是她的父亲:“我们的小法西斯是天主教徒教出来的,这说明了许多问题。这是怎么回事呢,迪莉亚?”
“你记得吧,爸爸,他们把我和另外一个科·格雷搞混了,那是个天主教徒。我们在同一年通过了小学甄别考试。他们发现弄错之后,写信问你是否同意我继续留在女子修道院,因为那时我已经在那儿安定下来了。”
对于这个问题,他实际上并没有回应。女修道院院长巧妙地掩盖了他不屑作答的态度,而科迪莉亚又在修道院度过了她有生以来最安定、最愉快的六个月。教规和礼仪把她们与外界混乱龌龊的生活隔离了,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新教徒生活,对世事无动于衷,被看成是无可救药的无知而遭人怜悯。她第一次意识到没有必要掩盖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她的那些养母们却不知为何,一个个都把聪慧视为威胁。佩尔佩图阿修女说:“照目前这样下去,你要通过中学高级考试应该不成问题。也就是说,从今年十月开始,我们计划用两年时间来为上大学作准备。我觉得剑桥大学就可以。我们不妨试一试剑桥,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不争取一下奖学金。”